王任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想该从何说起。
陆山民再次说道:“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王任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经历过绝望吗”?
“不止一次经历过”。
“那你在绝望中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当然是希望”。
“你说得对,是希望。组织对于我的意义就是希望,他在我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给予了我希望”。
陆山民淡淡道:“但是它现在又给了你绝望”。
王任点了点头,随之又摇了摇头。“两者之间有区别”。
陆山民哦了一声,说道:“说来听听”。
王任淡淡道:“我有一个发小,是当年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人,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天京科技大学。那一年他意气风发上大学,我背着行囊孤独一人进城打工”。
王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是我们全村的骄傲,但是再大学毕业后不到一年,跳楼自杀了”。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禁想起了马嘴村也有这样的一个骄傲。
王任说道:“在村里,人人都认为他是鲤鱼跳进了龙门,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是跳入了火坑。”
“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看过他一次,我本以为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但是当我真正看到他的时候我惊呆了,头发散乱、不修边幅,精神萎靡”。
“那一次他和我聊了很多,他告诉我他的人从农村来到了大城市,但精神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我现在还记得他的话,他管这叫屏障,一睹看不见取无法逾越的屏障,他说他不属于这里,不该来到这里。”
“当年,我是不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的”。
陆山民静静的听着,他不禁想到了白灵,马嘴村飞出的金凤凰,全村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但在东海,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同学偷偷取笑的山野村姑。
他理解王任的意思,现在的大学生与以前的大学生不一样了。
王任接着说道:“他告诉我,他身上的烙印注定他永远追不上那些同学,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阶层的障碍,哪怕他考上了所谓的名牌大学”。
“他本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但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人经常因为住在地下室而发生争吵,最后女朋友与他分手,跟天京当地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整整比她还大了二十岁,原因很简单,那男人有房,尽管只是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
王任看着陆山民,问道:“你知道这种绝望有多么绝望吗?十年寒窗苦读,当以为终于撬开阶层隔墙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没有家庭的支持,以他的工资,哪怕省吃俭用一辈子也无法买得上房。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怕吃苦,怕的是吃再多苦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王任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区别,后者的绝望是个人的绝望,前者的绝望是对整个世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