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甚至把赚钱当成一种实践其经世实学理论的手段。
可他王锡爵是心学大佬,之前已经说过心学属于“道德实学”,重点在于道德,所以他历来都是表现出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形象。如果因为京华现在的做法他就立刻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要与之一战,则多年辛苦建立的形象就全毁了。
由此可见名声有时候真是一把双刃剑,高务实偶尔都要受其所迫,又何况王锡爵这种身份?
再加上王锡爵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回朝之路被高务实几近堵死,对高务实更是暗恨不已。
因此这次会议中的王锡爵简直憋屈得想揍人,明明恨不得跟京华来个总决战,但偏偏还要把话说得极其委婉、极其圆融、极其“顾全大局”,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王锡爵到底是王锡爵,他知道此时绝不能激化内部矛盾,只能先尽可能的把人团结起来,形成同仇敌忾的气氛,这样才能有资本和高务实较劲。否则丝绸海商与其他海商一个谈不拢直接一拍两散,到时候光凭丝绸一行,肯定斗不过京华。
所以他先劝大伙儿平静下来,且先在他这里休息一日,好好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等明日大家再议。
一般来讲,对于他一个强硬派来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人在冲动之下,其勇气是倍增的,王锡爵如果想要更多人同意向京华“宣战”,那就应该趁今天很多人被愤怒冲昏头脑之际来行事,甚至最好搞一个表决,搞一个联名信之类的东西出来,白纸黑字就没法抵赖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干。
但王锡爵显然有他的考量。
他不是单纯的苏州首富,他是士林大儒、朝廷重臣,论名望、论资历、轮人脉,他都是很有希望入阁的人。
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钱虽然不能说可有可无,但至少其重要性肯定比不上入阁这个前途。
王锡爵出身于中国历史上传承千年的顶级豪族之一太原王氏,其先祖在元末“红巾起义”中,为躲避战火而弃官逃到江南,其后代中的一支在弘治年间进入太仓,便是王锡爵这一支的来历。
王锡爵的祖父王涌善于经营,成为一代巨富,晚年更是问鼎苏州首富。其父王梦祥早年中秀才,入过南监为监生南监就是南京国子监。不过后来因为官司纠纷,被迫弃儒经商操持家业,但却也因此让王梦祥认识到在大明朝光有钱是不行的,官场地位的重要性比有钱更甚,所以立志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材。
这种思维严重影响了童年、少年时代的王锡爵,以至于他从小就表现得“视钱财如粪土”。当时王氏族人之中有两兄弟争家产,其中一人为了取得王梦祥这个家主的支持,悄悄包了一封红包给王锡爵,请王锡爵代为说情。
结果王锡爵勃然大怒,当众把那包银子丢进河里去了,还责骂那位堂兄弟:“你敢看不起我?”——意思是我王锡爵怎么可能把钱当一回事。
不仅品行表现极佳,王锡爵读书的本事更是了得,他不负父祖之望,在嘉靖四十一年会试名列第一为会元,廷试的时候名列第二为榜眼,仅次于申时行——而且王锡爵本人对此还不怎么满意,因为他自觉落后于申时行是因为自己容貌不及后者——晚明史学家、崇祯朝署南京户、工部尚书何乔远在《王文肃公像赞》中形容王锡爵“赤眼黄须,病鹤瘦龟”。
鹤与龟本来是褒义词,但病与廋显然不算,这还是人家带着恭维来说的话,可见王锡爵的长相恐怕是过于“清癯”了一些,而赤眼黄须……这就更加不符合寻常审美了。
因此王锡爵甚至对申时行的学问不都太服气,,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国朝栋梁。
这样一个人,他真正想要的显然是官居一品、宰执天下,以此重振太原王氏的家声,舍此之外的事,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