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也不传膳,只是让人添了两盆炭火,侧卧在榻上,翻着昨日那本《四方志》。
织室差人送来了新袍冠。是一件水色的中衣和淡蓝色祥云暗纹宽袖锦袍,并着白脂玉嵌宝束发冠和靛缎齐云锦鞋。
将人送走后,东显小声嘟囔着“夜宴时用的这些衣裳怎的这时才送来”
慕容瑾这才披了外袍下榻来,问道“什么夜宴?”
东显答道“回殿下,是除夕夜宴,今年设在桐华殿,还有两个时辰便开宴了。”
慕容瑾略有些惊讶“今夜便是除夕来了?”回来后也没细数过日子,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转眼就已是除夕了。
东显笑道“是啊,今日便是殿下的生辰了。”
生辰?慕容瑾有一时的错愕,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以前生辰之时,母亲总是一大早便起来为他束发理衣,再花上一上午的时间做一盏描金红绸鲤鱼灯,先嘱咐宴中少食些,待宴散之后再回到栖梧宫,宫中便自有早已备好的他最喜爱吃的几样菜式糕点果脯,鲤鱼灯会被点亮然后高高挂起。那夜,便是父亲也会来的。就这样,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外面流火般坠落的烟花和被焰火照得泛红的天空,听着新年和旧年交替的钟声敲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所以从前,总是记得生辰而记不得除夕。而今,竟两者皆忘了。生早生晚,偏偏生在了这除夕之日。本应该是件喜事,只如今,万家笑语,又有谁还能记得他这个被遗弃之人的生辰呢?
东显见慕容瑾有些失神,便轻唤了声“殿下。”
慕容瑾这才回过神来,道“找件衣裳,我想出去走走。”
遂又去取了件银白色绣金卷草纹滚边的袍子,唤来了宫娥束了头发,这又才并着几个随侍宫人出了浮月宫。
浮月宫到栖梧宫这条路本是走了千遍百遍的,如今竟有些陌生了。路还是那条路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了。那片心灵的净土上,早已多了一片废墟。
三年了,不知院里的那棵玉梅是否还在开放,荒草有没有长到半人高,后院亭中垂着的纱帐是否被吹得退了颜色,朱漆宫门会不会因为失修而发出像未央宫宫门那样“吱吱咯咯”的难听声想到这里,慕容瑾不由加快了脚步。
过了约一炷香才行至栖梧宫。高高的宫墙,严然的宫门。慕容瑾此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他希望这堵墙,这扇门可以将一切风云都关在外面,无论外面怎样翻涌变幻,一切都与它无关。他还是可以一开门就冲去肆无忌惮地一头扎进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母亲宠溺地揉着他的胎发,珠钗摇曳撩人眼,恍惚朦胧而又明亮,轻声宛若十里春风,又如山中清泉击石泠泠“阿瑾今日乖不乖,早膳可按时吃了,有没有惹老师生气,可有因淘气而又打碎了净瓶?”
而他则会贪婪地把头蹭来蹭去,故作委屈道“母亲莫要总问这些,阿瑾最听话了,阿瑾最乖了。”
恍然间,已有宫人将门打开,沉闷的声响在风中被拖得冗长。慕容瑾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挪着步子。身后之人正要跟上,慕容瑾斥声道“退下。”几人于是默不作声地退门外候着。
宫内应是常有人打扫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般模样,似乎从未变过。这漫长的三年好似一场梦,梦醒,依然如旧。慕容瑾眼里除却这不染尘埃的景象,还有一些绰绰不真切的人影浮动。竟失声轻唤了声“母亲——”良久,未闻声音,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自己一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摇了摇头。
信步走进寝殿,仿佛还有梅香氤氲,那倾国之姿也似从未离开。慕容瑾瞧见自己三年前插在玉瓶里的几支梅花,梅枝仍在,花魂已无,干枯发褐如同扶风即断般地恹恹而倚。不觉间,已有灼烫之泪从眼角滑落。
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尽管景物依旧,尽管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