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到家的时候,老者已经能下地活动,正和婶子在门口叙话。
她和婶子打了声招呼,又和老伯问候了一番,便去屋里烧水,洗梨,切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两位老人闲话。
婶子将择好的菜放在竹筐里。“那孩子还没找到吗?”
门外传来老伯沙哑的声音。“我东西南北地找,鞋也破了,脚也烂了,后来我就不找了,我听说菩萨最灵,就去求菩萨,希望菩萨能让我找到我唯一的女儿。”
老伯边说边和婶子一起择菜,就像说一件寻常事。
“下山时碰到一个人,让我去忏悔,问我是不是小时候专爱上树掏鸟蛋,我就纳闷了,这人我从没见过,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癖好,他说那你别管,你就想想那些回巢的鸟儿发现孩子没了是什么滋味儿?”
婶子不解。“鸟儿怎么能和人比?”
老伯唉嘿一声叹气。“我过去也这么想,可后来我看见牛在屠刀前会流眼泪,羊会下跪,就明白了,万物有情。”
鱼骨没头没尾地听着,听到菩萨两个字,忽然想起她喜欢的调调,随口哼唱起来。“浩浩红莲安足下,弯弯秋月锁眉头。”
唱了一会儿,老伯不免打断她。“你这丫头,怎么来来回回就唱这两句?”
鱼骨笑得爽朗“大伯,我就会这两句。”
老伯脸上的褶子骤然开解,哈哈大笑“我说嘛,我会整首,你想不想听?”
鱼骨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细长的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跑出来。“真的?那您教我吧,把我那份儿雪梨也给您吃。”
老伯端详她一阵不说话,像是在审视。
鱼骨和婶子都不知道老伯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被鱼骨打动了,不一会儿,老伯忽然开腔。“那倒不必,且听好了。”
鱼骨高兴得用力点头,继而认真竖起耳朵。
看起来瘦弱不堪的老伯,一张嘴还真有些底气,周围的人家也都跟着听了。鱼骨全不在意,只用心记这曲中之词。
“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
浩浩红莲安足下,弯弯秋月锁眉头;
瓶中甘露常遍洒,手里杨枝不计秋;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观音大士悉号圆通,十二大愿誓宏深;
苦海渡迷津,救苦寻声,无刹不身。
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老伯一唱完,婶子就忍不住连连称赞。“您唱得太好了,我这才知道这小调儿这么好听,我都怀疑你和鱼骨唱得是不是一首了……”
鱼骨在旁边一脸委屈“婶子,您别光说我了,我猜您除了听懂菩萨那几句,其他的也没听懂几句吧?”
老伯和婶子听她说的都笑了,婶子倒是不生气。“我能听懂关键的就行呗。”转过头又和老伯叙话。“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去找孩子吗?”
老伯一首歌唱罢,之前的愁容也被冲淡似的,眼神深邃辽阔,仿佛能容下他目光所及的悠远青山叠嶂层云。
“我想通了,这世上,无论是好事儿坏事儿,该来的,你不找也会来。昨天我这么一倒才知道自己老了。想想这一辈子都在路上,却时时处处心急如焚,没有一眼风景能入心。如今回头,只有普陀能让我安下心来。所以今天再借两位女菩萨家安身一宿,明天我就上路,去忏悔我这一身的罪业,希望我可怜的孩子不要再因为我的罪过受苦了。”
鱼骨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人一辈子就几十年,老伯就这样在痛苦中度过,真是可怜。
愿他以后的日子能如他所愿吧。
……
一顿甜软冰糖雪梨大家分食了,晚上婶子的咳嗽声果然少了,鱼骨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