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接近六点,安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出现在医院十八楼幽静的走廊里。
都已三月上旬,夜幕仍来得这样早。半小时前,和煦的阳光还弥漫在春日里,才一会的功夫,阴沉的雾霾便幽森地涌了上来。
十八楼的高干病房都是单人间,入住的患者也少,相对于楼下各科病房,这里显得特别的干净和清幽。
此刻,乍冷还寒的晚风吹过,走廊有些阴气森森。
安冉走到了病房前,没有立即推门进入,她停在那,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结果,应该感恩了,毕竟女儿仍在身边,至于未来?
她回头看着走廊,昏暗的走廊看不到尽头。
刚才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阴沉着脸叫住她,通知她菲阳的人道救治期已结束,医院的责任已了结,接下来的治疗属于康复期,他们如果想继续住院,就必须自己承担医疗费。
“可是,她身体还很虚弱”
安冉话没说完就被护士长打断“要能参加马拉松赛跑才不算虚弱吗?我十二岁的女儿也没她能折腾,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她酸溜溜地说。
对于护士长的态度,安冉并不见怪,她有好几个同学、朋友都是医生,对医院的制度十分清楚医院的每个科室都有一定的经济任务,不完成就没有奖金,所以每个病床,都需要产生它的效益。而他们是免费的,这就意味着,科室非但没有效益,还需要倒贴。
其实,在菲阳醒来没多久后,她就听说过谭主任因女儿的事情,受到医院的批评。
她想过,去医院解释清楚,却不知如何解释。那天清晨发生的事情,至今想起来,仍有些恍惚,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对于从小受着严格的唯物主义教育,在科学的世界观里长大的她,不知道如何将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情,向别人解释清楚。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包括丈夫和其他亲人们。
后来听说,因给他们免费治疗医院扣发了外科奖金时,她又犹豫过,但当看到结账单上那触目惊心的医疗费时,便失去了勇气。
这些行为挑战了她的底线,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今天的事情,更让她质疑自己的人品。
上午,她和丈夫早早地来到交警队。
这是一座南方的四线内陆城市,和中国其它的大、中城市一样,不断发展的道路建设,依然赶不上汽车保有量的飞速增长。早、晚高峰期地堵车已成常态,遇到节假日,重要的道路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
肇事司机和他的妻子,也早早地来了。那个粗糙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孩子。
在复杂的问询和手续后,警官调取了事发时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拥堵的车流占据了六车道以外的非机动车道,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猫慵懒地行走在马路边缘,一辆装满废纸壳的四轮小货车正在非机动车道内徐徐地倒车。
任谁看到这辆小货车都会为之惊叹的,这辆车宽不过两米左右,而它货物挑出的宽度却足足两倍于车身。在这种情况下,反光镜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眼看货车,就要压到小猫,一个身穿蓝白条校服,头扎丸子头的小姑娘飞速地闯入视屏
安冉叫了起来,接下来的视频,她没敢继续看,只知道,交警队判了货车的全责。
肇事司机和他的妻子,跪在安冉夫妻面前,请求原谅,而安冉愤怒地几乎要掐死肇事司机。她怒斥为什么要如此超载?
肇事司机颠三倒四地控诉那昂贵的过路费、汽油费。他说如果不超载,几乎连本钱都赚不到。而他不过是个收废品的,还背负着三个孩子和两位老人的责任。这对糟糠的夫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生活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