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氏是柔然族的嫡女,一入宫便是皇后,住在那高贵的太和宫中,日复一日。瞧座下的百花垂眸低眉,温顺请安,争奇斗艳。
可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镶金樊笼里的一只徒有虚名的凤凰,染了一身秽浊花色。还要费心对付身边那些低眉顺眼,却个个儿心怀鬼胎、想把如日中天的凤凰挤出笼子外的燕雀们,实在是累得很。
她原本也是贵胄小姐,有活泼的心性,有善察的双眸,可皇宫的日日夜夜硬生生将她逼成了这副温柔尊贵的样子。
“哀家千秋节上一见你,就想起了自己那活泼灵巧的十几岁的光景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是为哀家着想,可也不谄媚,倒是从从容容的。”赫连氏微微有些枯瘦的手抚上冯锦的,“而且你像你姑姑,眼睛里有股纯真倔强的劲儿。我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你姑姑,那可爱的异国公主。开心不开心的都写在脸上,不必为了母家小心翼翼,也从不为了自个儿的地位虚与委蛇。”
“原来姑姑竟还有那样的时候。”冯锦有些诧异,她的记忆中,冯箬兰总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儿,温良地守着栖凤宫的一方天地。
“你姑姑也曾盼望过先帝的恩泽。可后来燕国没了,又把你抱进宫,她就变了。变得和哀家一样,敛了锋芒,小心翼翼地活着,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天从安宁宫出来,日头西斜,红霞掩映。冯锦以手划过长长的宫墙,满心想的都是她离开前,赫连氏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浚儿自小就是被众人当作天子养的嫡皇孙,你对他生情,就注定了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可谁都瞧得出来浚儿对你也有心,无论他有多少妃嫔夫人,你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强。所以哀家希望,你能成大器,不要活成我们的样子。大胆地去抓住你想要的东西,大胆地站在他身边。百年之后,让你的名字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大胆地站在他身边,百年之后,同他的名字一起,名垂青史。
一句话,像魔咒一般缠绕在冯锦的耳畔。晚霞洒在高耸的墙上,在碧瓦朱垣间书写着静谧。
暮色夕阳,枯叶飘零。赫连氏站在安宁宫前望着少女的背影,冯锦初来,怎知这宫廷楼宇的寂寞。多豪华,多奢侈,就有多孤独,多寂寥。她在这儿住了数十年,知道这每一间房子的屋顶都金光四射,也知道那金光映出了多少的哀怨。
她得拉冯锦一把,让她不至于在很多年后,也和自己一样,被磨平了棱角,独自在深宫之中回忆往昔。
新秀进宫的日子,天儿却突然变了。连日的秋雨,坠在绣锦宫崭新的石砖上,滴滴答答的惹人心乱。
晨起,冯锦打开窗伸出手,接着断了线的雨珠,感受到丝丝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卿砚见状,马上取了件披风来给她系上。
“雨下得如此清冷,也不知庆春宫里那些姑娘们娇生惯养的,忽然离家又赶上这般天气,受不受得住。”她收回手,念念叨叨地走向屋内给自己倒了杯温茶。
卿砚笑了笑,给壶中续上热水“娘娘若是惦念,就去瞧瞧,也好叫她们认认您。”
“瞧那画像便一个个美若天仙了,我还真怕见了面叫她们比下去。”冯锦也笑,可话虽如此,她还是叫下头备了几床新褥子,又添了些挡风的门帘,亲自带着人往庆春宫送去。
庆春宫是紧挨着永巷的一所大院子,里头屋子大大小小也有二十来间,因而历代都是秀女居住的首选之地。这次送进宫来参加选秀的一共十五位,在里头住得倒也宽敞。她们过去时雨刚好慢慢停了,卿砚收起伞,叫门口的宫女通报,一时间各屋的姑娘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出了院子。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冯锦小不了多少。可大多都是打小儿没离过家,娇滴滴的官府小姐,一听说穆贵妃来了,好奇中都带着紧张。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