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您以为自个儿特别慈悲,能普度众生吗。都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达官贵族,一句两句便能逼得一个家支离破碎,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人摘下那顶乌纱帽,家徒四壁卖儿卖女!”李茉儿说着,那双眼睛里又蓄满了泪,只是面上的神色发疯一般的狠厉。
“我从前想着定有一日要报复你们,让你们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可后来发现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撼动不了达贵的根基,那便成为你们吧。我想做慕容白曜的正室,他却只知道拈花惹草,不务正业;我想做摄政王的王妃,却从所有人的眼睛里读到了我不配。我还想接近皇上呢,我想从皇上那儿找到登天的梯,可纵是七岁的孩童都知道,与我这种下等人见面得是偷偷摸摸的。”
冯锦心中轰然一震,卿砚想要上前去制止李茉儿自顾自的叙说,却被她拦下。
李茉儿冲她笑,眸中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我享受过富家千金的生活,也享受过父母的宠爱,却生生被你们这些人夺走。可李奕呢,家道中落都拦不住他被捧在手心里。他长得好,读的书多,却都是他们拿卖我的钱换来的。凭什么?凭什么如今也是您一句话,他便能轻而易举谋了官职,我却只能日日洒扫,遭人践踏!我不仅想杀了李奕,我还想将太后娘娘您从那宝座上拉下来呢。”
“够了。”拓跋子推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冯锦回头,这才瞧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带着回朝的李奕等在了监牢门口。
他走进来,望着李茉儿的眼睛道“你说你想见李奕,本王还当你有些良心。可若是方才那些话,你不说也罢,李奕从不曾欠你什么。”
李奕却愣在原地,他刚才已将李茉儿的话听了个大概,却怎么也想不到,他视为骨肉的姐姐竟真的这样恨毒了他。
他本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原来,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不如亲耳听见来得更叫人痛心。
良久之后,他蓦然跪地“姐姐,你的心,我从来不知道。”
倘使他早些察觉姐姐心中的不公,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险些丧命,姐姐也不会在那牢门中绝望控诉。
可这一切去怨谁呢,怨父母狠心为一石米将女儿卖出去?还是怨慕容白曜当年好色将她买下?或者,同姐姐一样去怨面前这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达官贵族”?
幽暗的牢房里是死一般的静默,拓跋子推回头想拉起李奕,他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半晌,李奕哑着嗓子哀求“太后娘娘,王爷,让微臣单独跟姐姐说说话吧。”
拓跋子推的目光扫过四下,确认了牢房里没有什么可伤人的东西,这才无奈地点点头。
李茉儿瞧在眼里,嗤笑一声,转身背过脸去。
拓跋子推还是不放心,说要站在牢房外头等李奕出来,吩咐卿砚带着冯锦回去好生歇息。
而冯锦走之前,认真地回了头,轻声向着李茉儿道“哀家不是达官贵族,你我的命,也并无什么天差地别之说。”
走出牢房,阳光猛然铺开在面前,晃得冯锦眼中流下泪来。
“阴暗的地方待久了,平日里盼着的温暖光芒倒变得刺眼了。”她笑着抹去泪珠,叫卿砚别去喊步辇过来,“我想再走一回永巷。”
忙忙乱乱,每日被簇拥着上来下去,她已许多年不曾步行于此了。
人长大了,这条永巷倒还跟小时候一样,长长的红墙挤在人两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走了有一半,冯锦忽然偏头问卿砚“姐姐,我若是没有嫁给先皇,会不会也成了李茉儿那个样子?”
她刚刚听李茉儿那番话的时候,先是生气,而后却越来越害怕。
那个恨“达官贵族”恨得咬碎了牙的女子,多像是她自己啊。
不知他人苦吗?
她知道她的苦,那种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