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苑回来之后的几天里,每当太医去蜀溪宫请过脉,再来太和宫向雪瑶汇报时,雪瑶都要叫人问一句贤贵人瞧着面色如何,今日高兴与否。
得到的答案总是贵人面色尚可,但犹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但总归若有似无的,也没大发过什么脾气,不至于影响到胎儿。
入了夜,月光皎洁,攀着几片云彩翻越高墙宫苑,照进太和宫中。
雪瑶躺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唤来双儿问是什么时辰。
“娘娘,倒是尚早,才戌时。”双儿轻轻替她揉着两鬓,抬眼看了看月光,心道雪瑶向来早睡,今日应该是这光扰了主子安宁,盘算着待会儿走时给她把床幔拉紧些。
雪瑶听了却抬手叫她扶自己起来。
“左右也睡不着,既然尚早,不如出去转转吧。”
白天这宫里各处都有人,端着皇后的身份应付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小主们也不容易,她便鲜少出门。
这会儿了,即便不睡,也没人在外头闲逛了吧。她便想着起身出门,权当是透口气。
双儿给她拿来珠鞋穿好,又取了披风来“娘娘想去哪儿?”
雪瑶思索了半晌,春寒料峭,外头也不暖和,忽而想起一个地儿来,忙问双儿“司乐局这会儿还有人吗?”
双儿想了想道“应该还有,近来司乐局的姑娘们白天要跟着师傅学戏,向来是早起晚睡,又常拣着夜半时分练习。这会儿过去,正好瞧见她们练功吧。”
“是为端阳节宫宴作准备的吧,我也偷个闲,凑个热闹去,看看她们练成什么样儿了。”
雪瑶来了兴致,抬手叫双儿给自己披衣,又吩咐备了步辇往司乐局去。
司乐局的乐女舞女们练功的地方在皇城南边儿的角落里,虽然僻静,却也是一栋上上下下细致雕了花儿的楼宇,红墙碧瓦的好看得紧。
果真如双儿所说,这会儿里头仍有灯火明明灭灭,她们站在门外就听见了琴瑟琵琶的声音。
雪瑶小时候进宫来,冯锦常带她来这儿听乐女们排演。可如今自个儿入主中宫,却从来没有过那样的闲暇了。
双儿正要上前去通报一声,却被雪瑶拦下“咱们来得突兀,别惊扰人家了,我就去里头站在门边儿上听听罢。”
说完径自往里走,靠在舞台下头瞧。
因着是夜里,她又没有穿戴什么珠玉,所以站在那儿并不扎眼,也真没惊扰了台上的姑娘。有管事的认出她来,雪瑶也只是摆手阻止她行礼,笑着叫她们继续。
雪瑶来时台上的戏就已经唱了一半,不知不觉竟将一折子都听完了。
戏文缠绵,却终究未得善终,叫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无趣地叹了口气转身,却瞧见了正在门口凝眸望她的拓跋弘。
雪瑶散着发,脸上未施脂粉,简简单单的一件绸缎披风裹在身上,玲珑雅致,温温软软,在司乐局这厅里微微有些暗的灯光下面显得有种干净质朴的美。
“皇上怎么也不在宫中歇息。”雪瑶走上前,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却被他一把搀住。
拓跋弘展眉一笑“也许是与你心意相通,睡不着,想来听戏。”
雪瑶愣了愣,也笑起来。
倘若没有父母之命的这婚事,他们继续做姐弟、做好友玩伴,兴许真能成为“心意相通”的知己呢。
“您不睡,贤贵人也肯放您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拓跋弘自从知道李妙音有了身孕之后就夜夜都在蜀溪宫中歇息。实在是每日的政务也忙得很,不然他真是恨不得白天也常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看着李妙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谁知拓跋弘听见这话,难得展露的笑模样又没了,过了片刻,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近来让我觉得有些疲惫、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