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新亭的小舅子朱延北是商人的儿子。他是白手起家开办神佑药房的。他并不懂得西药,也不懂医务,连卫生常识也不比一般人高明。他原来在上海一家私营广播电台做练习生,后来当了播音员。这家电台有个歌唱团,其中有一个叫刘蕙的团员,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生得平平常常,身材和举动同男子差不多,喜欢哼哼唱唱,到处蹦蹦跳跳。她有不少男朋友,可是没有一个愿意和她结婚的。她和许多男朋友一道交往回来之后,常常感到无比的孤寂,认为自己在恋爱上是不幸的。但另一方面,她却比任何一个女子幸运,也比任何一个男子幸运,她一连得了两次头奖。一次是慈善奖,一次是中央储蓄会的奖。她取得了四百银元的奖金,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件事轰动了广播电台,也轰动了上海。刘蕙的身价无形中抬高了,男朋友找她的多了,其目的不过是要她请请客,吃完了又复东走西散。这时,有一个男朋友却看中了她,这就是朱延北。他很快的就爱上了她,结了婚。这可以说是朱延北平生第一笔生意。有了资本,他就希望做第二笔生意,赚更多的钱。恰巧电台旁边住了一位青岛客人,专门做洋酒、罐头、乳粉这一类生意,生活很阔绰,服装极华丽,眼看着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面对着这样的商人,朱延北的眼睛越看越红,不安心做一个播音员了。用刘蕙那四百银元,他到西藏南路的一条小弄堂里租了个客堂,里面放了一张桌子两张沙发算是写字间了,挨着客堂里面放了一张床,用一块白布隔着,算是朱经理的卧室。电话装不起,借用邻居的。他跟青岛客人做的是五洋杂货带点西药。他认为自己很有福气讨了一个有钱的老婆,做生意也一定有福气。他挖空心思想了字号的名称:叫“福佑行”。这字号实际上不成为一个字号,可是招牌做得挺大,挂在弄堂口,白底红字,过往行人在马路上老远就看见福佑行三个斗大的字。五洋杂货的利润虽然不错,比起西药来,利润还是薄的。经朋友再三的怂恿,劝他专门贩卖西药,那个青岛客人看他手里有点钱,人也算得上聪明,乐意帮他一个忙,给他拉上一些客帮的关系。他自然高兴得没有话说。福佑行变成了福佑药房,并且从西藏南路搬到汉口路的吉祥里,扩大一间写字间,一共有两间。朱延北成了西药掮客,拿了一张价目单和几种样品,到处兜客帮的生意。这位西药掮客起初连药名字也弄不清楚,把消发灭定叫做沙发不定。给客人几次指点,加上药厂药房伙计的帮助,他开始熟习一些药名和它的主要性能。凭他那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和善于观察对方的意图满足对方要求的能力,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西药这行业中几乎大家都知道有个很会钻营的掮客叫做朱延北。他手面不小,也有一些商业上的魄力,只是有一点:实力不雄厚。许多利润很厚的生意,眼看着在他面前滑过,不仅他本人,即连别人也为他惋惜。他于是向姐姐轧头寸。姐姐不肯,一则手里现款不多,有点钱都变成了黄金美钞;二则不知道朱延北这行买卖有多大把握,踌躇地不肯借给他。朱延北说西药这一行只要有钱存货,那准是一本万利,而且睡在家里,钱就会往屋子里滚进来。姐姐答应借给他一千银元,这远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向无锡的堂房哥哥朱暮堂借了五十两黄金,月息一两黄金;同时向上海利华西药房柳经理轧了两万元头寸,月息五分,不消半个月,利息就等于本钱。人家看他吃这么大的暗息轧头寸,同行都为他捏一把冷汗。朱延北不在乎,凭了这点本钱,他在市场上做空头,投机倒把。他对行情看的相当准,市场的规律也摸的熟,只要把买到合适的药品,那一定赚钱。利息和物价赛跑,怎么高的暗息也追不上物价,做西药更是笃定泰山。朱延北的生意日渐扩大,写字间扩大,职工增加,在重庆和广州两个地方设了分号,实际上这两个地方只有两个伙计,给上海跑街接头。
他成了西药界一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