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点的敲散。
坐了很久的姜望,默然起身。
以目光相送。
见我楼的二楼,收束了幔帐,四面开阔。
人如果久坐高处,也难免只看得到远方。
大楚第一的美人夜阑儿,看着楚煜之离去的背影,眼神略有变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楚煜之对她有意,这不是什么秘密。
楚国的青年俊彦里,对她有意的,能够从郢城排到临商城。如果把“青年俊彦”这个限定拿去,排到咸阳城去也不稀奇。
楚煜之也从未掩饰过他的好感,一直表达得很有分寸,绝不惹厌。
所以她也并不介意偶尔坐下来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唯独今日他转身离去,却是没有多看她一眼。
在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面前,其它的都不紧要了——男人总是这样。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呐。”夜阑儿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叹是恼:“好好的,就割席了。”
她的笑声被风绕着,化作纠缠心事的丝丝缕缕。
谁也不知,她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我想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坚定他的道路。”姜望收回自己的视线,坐了回去。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问题。
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许不止一种。
而很多人都相信,自己找到了唯一的那一条路。
有些人终其一生奋斗,也只不过是为了实践一种可能。
无论如何,一个有着崇高理想,且坚定为之前行的人,是值得给予尊重的。
这是姜望起身目送的原因。
左光殊握着手里的玉瓶,慢慢坐了下来,倒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他这一次进山海境,也是赢来的军队的名额。拒绝了那么多人的安排,结果自己也一无所获,还被削弱了神魂……肯定是要受到一些压力的。”
屈舜华白了他一眼:“他这么糟践你的心意,你倒是还替他说话。”
但自己也接着道:“这一次从山海境出来,项北就直接在项氏祖宅闭了生死关,据说决心很大,不破不出。大约楚煜之也需要坚定他的信念吧。”
她说着,自己笑了一下:“所以今天是特意过来跟咱们割袍断义的,毕竟要是再晚一点,你的元魄丹就已经送出去了。”
无论是左光殊还是屈舜华,都有自己天然的立场。
他们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生亦公卿,死亦公卿。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们家族几十代人,世世代代为家族事业奋斗,一个个舍生忘死。不就是为了今时今日香车宝马,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后人,可以拥有楚煜之所说的“无穷的机会”么?
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些。
但他们同时也理解楚煜之的选择。
以楚煜之表现出来的天赋才情,一旦倒向哪个世家,就可以迅速得到扶持。但是那也意味着,楚煜之将成为楚地世家的一部分。
楚煜之这样一个在军伍中走出来的孤儿,不攀附任何世家,以国为姓,坚守自己的道,早就选定了最难的路。
正是因为楚煜之一路走来并不容易,所以他才更知道,那些跟他一样的、从头开始跋涉的人,所需要的是什么。
他们脚下是不同的路,身后是不同的根,在同一个国家,却身处完全不同的世界。
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们的友情无法长久。
这不是谁的问题。
有时候谁都没有错。
但是如楚煜之所说的那样——
“就到这里了。”
世上所有的离别,总归如此。<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