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政也没有给。
这位主导了陨仙之盟、又曾经问道暮鼓书院、被称誉为越国有史以来功业第一的国相大人,如今似乎也只是个独坐后山的孤寡老人。
他甚至于说话都显得很迟缓,只是慢慢地说道:“革蜚见不得蛛网落叶埃尘,从五岁那年开始,就会帮我打扫。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扫帚高。”
他的眼神很遥远,好像穿透了时光,模仿着稚童跳脱的、自信的语气:“吾高不及帚矣,欲扫天下!”
又收敛了眼神,自己回答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而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革蜚,认真地道:“等会我记得打扫。”
高哲好像叹了一声,但又好像没有。
他毕竟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说道:“你太紧张了。”
“易胜锋感觉到了危险,但是他并不知道你是谁,也并不足够了解革蜚……”
他抬起头来问道:“革蜚为什么不能让他感觉到危险呢?”
迎着老人的眼睛,革蜚笑了:“您说得对。”
“你已经在越国生活了这么多天,革氏嫡传的身份,可以给你足够多的便利。而你竟然没有更了解我一些,贸贸然就想控制我,好让我替你掩饰身份……你太傲慢。”
高政慢条斯理地强调道:“在现世,你没有傲慢的资格。”
革蜚低头表示受教:“您教训得是。”
两个人完全就像是正常的师生那样。
一个认真教导,一个用心学习。
“傲慢是生存的障碍,紧张是失败的开始。”高政说道:“你要先解决这两个根本的问题。”
革蜚道:“还请老师指点。”
“先从做事开始。”高政很随意地道:“现在下山去,不许杀人,不许动用超出应有范围的实力,解决你今天闯下的篓子。你杀的人,你要有交代,他们的后事,你要处理好,跟南斗殿有可能的纠纷……你要掐掉。”
“明白了。”革蜚若有所思。
“今天就到这里。”高政说着,又回过头去,注视他那空无一物的棋枰。
革蜚慢慢抬起头来,嘴角带笑:“您真是一位良师。”
“首先我是越国人。”高政毫无波澜地说道。
革蜚直起身来,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趟与他料想的太不一样,但却别有收获。
大有收获!
走到那扇木门前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是下一课的知识。”高政看着他的棋,头也不抬。
革蜚又道:“我好像还没有回答您,我到底是混沌还是烛九阴。”
“那不重要。”高政说。
革蜚看着他独坐棋枰前的侧脸。
像是看到了一幅已经斑驳的工笔画。
他只看到一个忧愁的老人。
不知他为什么而忧心。
他紧皱的眉头,像河流,像山川,像一幅萧瑟的秋景……只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一丁点,因那个五岁孩童而起的哀思。
“吾高不及帚矣!”
那毕竟是真真切切的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