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坐在不赎城的囚楼中,想起第一次踏进淮国公书房时。
那位老者说——“孩子,我现在只想看看你。”
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情谊。
楚非故土,却叫人生起故乡之情!
姜望叹道:“易胜锋是我的生死大仇……从儿时恨到现在。”
“何等样大仇?”祝唯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笑道:“他抢了你的拨浪鼓?”
姜望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祝唯我问。
姜望叹道:“我以为师兄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拨浪鼓为何物的。”
祝唯我轻咳一声:“师兄也是有童年的。”
姜望想了想那位爱听墙角的师嫂,识趣地止住话茬,转而解释道:“我与他从小就是玩伴,每天形影不离。当年南斗殿七杀真人择徒,对我们说只会选一个人走,他就把我推进了河里……后来我进了城道院,而他就在南斗殿修行至今。”
虽然姜望这番话说得很是平静。
但是一个毫不犹豫把朝夕相处的玩伴推进河里的孩童,实在叫人感受得到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酷冷。
“他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师徒。”祝唯我如是评价道。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一直想杀我,我也一直在给他机会。”姜望道:“不过现在他得先活下来才行。”
祝唯我笑道:“如果他没有躲在南斗殿里的话,活下来的难度有点大。”
姜望一时也笑了:“仗势欺人的感觉还不错!”
笑了一阵,祝唯我打量着他道:“伤好点了吗?”
姜望收下了祝师兄的关心,说道:“好多了。”
“你走吧。”祝唯我道。
姜望略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好。”
然后起身。
尽管此刻他的身体还很需要将养。
尽管他一直是用意志力在压制痛苦。
平生不欲叫人知。
他想了想,对祝唯我道:“杜如晦那边,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他那一记锥枪虽然是为了试探我,但我如果真的受了伤,真的扛不住呢?他怎么敢冒这个险,公开杀我?我想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存在,师兄你要多加小心。最好……可以出去避避风头。”
“如果一切如你所说,杜野虎很可靠,而杜如晦对他有疑心,那他的那一记河山刺,反倒顺理成章了。”
祝唯我平静地分析道:“他知道我会去救你,他认为你不知道我会去救你。所以他知道你不会死,但是他可以看你生死间的反应。”
“而且他的河山刺,还有别的作用。”
祝唯我的手顿在枪锋上:“逼得我来救你,阻止我去杀林正仁和杜野虎。”
姜望沉默了半晌,他已经知道,祝唯我和杜如晦之前交过了手。
他在警惕杜如晦,比他更了解杜如晦的祝唯我,当然也在警惕。
所以此时才会不留他养伤,催着他赶紧走。
因为接下来,祝唯我并没有护住他的底气。再不似先前,勾着他的肩膀,请他一起回头看萧恕冲击神临。
现在想来,彼时祝师兄新成神临,有枪挑杜如晦的锋芒。此刻……
在祝师兄参与的那场战斗里,是不是有庄高羡的出场?
祝唯我未提一句,姜望已经想了很多。
但最后只是道:“祝师兄,请珍重。”
然后转身,独自下了囚楼。
世上最不可能避免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误会。
因为每个人的三观、经历,甚至于彼时此时的心情,全都不尽相同。就算是同一句话,也会叫人有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