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最信任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郑众。这个出身贫寒的宦官,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的身边,在夺取政权的那条荆棘之路上,郑众是功勋最为卓著的那个人。刘肇也在此后报之以最无保留的信任和重用,而郑众也似乎没有令他失望,前朝后宫,一应事务,未曾出过丝毫差错。然而,当刘肇从死神的门前绕了一圈回来后,他悲哀的发现,这个一直以来忠心耿耿、谦逊敦厚的人,似乎也有着别的算计。很显然,郑众选择了站在阴皇后的身边,从降生开始便身处权力斗争旋涡的刘肇深刻的明白这会意味着什么。
郑众退下后,大殿又陷入了寂静。
朱奉轻手轻脚的走到刘肇身边,低声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随着大殿里清冷的夜风氤氲开来。刘肇像是在问询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她还是没来过吗?”
朱奉略一迟疑,小心翼翼道“陛下心里记挂邓贵人,却不愿召见她,怕是邓贵人心里也记挂陛下,却不敢来见陛下。久了,倒是生分了······”
刘肇略有几分诧异,这话从素来寡言少语的朱奉口中说出来,倒是令他出乎意料。他淡淡苦笑一声道“你今天话很多啊······”
朱奉赶紧陪着笑道“老奴是心疼陛下,不忍陛下一个人,多孤清啊。不过,最心疼陛下的,还是皇后殿下。这些日子,皇后日日都过来候着,等着见陛下一面,每次都要问老奴陛下有没有按时用膳,睡的可好,老奴瞧着,皇后消瘦了不少。皇后和贵人,都是陛下最亲最近的人,陛下心里也记挂着她们,何必跟自己置气呢······”
刘肇耐着性子听着,像是在听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耳边絮叨。
老人的心意他都明白,可是他胸中的丘壑,老人不会知道,天下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体会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皇后、邓绥、郑众······她们盘根错节的交织和争斗,她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她们都有自己隐蔽的秘密。她们,一个一个,正在越来越远的离开他。
可是这天下,毕竟还是他的天下。少年天子,如何能容忍自己像一只木偶,被身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三日之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犹如一盆冰水,将郑众从头到脚浇了通透。
原御史大夫徐防擢升太尉,坐上了掌管大汉军政大权的第一把交椅。在此之前,太尉一职已空缺多年,军政内务分别由太尉、司徒、司空掌管,三权分立。而郑众的特殊地位,令其实际权力早已凌架于司徒司空之上。如今徐防突然擢升,其中的深意显而易见。大汉最高层的政治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变化,没有人能够准确的预知将来的权力更迭,因为操纵着这一切的,只有天子。
长秋宫里,阴皇后端坐在凤榻之上,殿内只有郑众一人,有些不安的坐在脚凳上,焦灼的空气逐渐弥漫开来。
已经三个多月了,大病之后的刘肇一次也未再踏足过长秋宫,阴皇后的心也越来越冷,唯一令她还有一点宽慰的是,刘肇同样也一次未再见过邓绥。
郑众的到来为她解答了心中的困惑,为何刘肇对她如此冷落,原来竟是听到了她要除掉邓绥的言语。但是现在郑众所焦虑的早已不止于此。
徐防突然擢升太尉,阴皇后已有耳闻,如今的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女子,以她的聪慧和悟性,早已熟稔这些权力斗争的戏码。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郑众低沉的声音响起“殿下,依老奴看来,陛下对您,对老奴,似乎都已心生嫌隙,长久下去,不止老奴在朝中地位难保,就连殿下的后宫之主······”
“哼!你是想说邓绥吗?”阴皇后冷笑一声打断道“耿夑闯宫,足以证明二人私情,陛下对她早已失望透顶,她根本不可能撼动本宫的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