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再下坠。
忽然“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沉渊君猛地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子,映入眼帘的,是浓郁到化散不开的黑暗。
四周一片寂静。
只是梦。
他以手扶额,额首满是汗水。
这是一场噩梦,但沉渊已经习惯了……师父离世后的这几十年里,自己就没有安稳睡过一次。
一只手撑住床榻,他屏住呼吸,尝试着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子。
屋阁内,一片寂静。
双腿挪到了地面,并且牢牢粘在了上面。
很难想象,这个执掌北境长城,威震两座天下的将军府府主,如今只能瘫坐在床榻上,艰难地在与自己的双腿做斗争。ii
漆黑中,亮起一道又一道光芒。
一张张枯黄符箓,在封闭的屋阁内散发金光……这些符箓贴附在沉渊腰背,肩头,四肢,用来维护肢体的平衡,封锁他的生机,犹如一枚枚鳞片,此刻焕发神辉,好似金甲。
在天海楼与白帝一战之后……他修为尽失,无法自由行走。
这就是阻拦白帝的代价。
双腿无法行走,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他的生命,正在不可避免地,向着名为“寂灭”的泥沼滑去。
每时每刻,命元都在流失。
一位涅槃境强者,享有五百年大寿。
可他的寿命……如今来看,可能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年了。ii
师弟就是以这么一种方式,离开人间的。
师弟……也是这么参悟生死大道的。
上一次,沉渊在光明密会召会,举杯之际,站起了身子。
在柳十一他们眼中,这个举动无比轻松,深深震撼到了所有人……他们心中隐隐猜测,认为沉渊已经参破了生死道果,隐而不发的成为了人族最坚实的那层后盾。
这个猜测,已经很接近了。
破后而立,沉渊君……只差那么一点点。
而那么一点点,就是天堑。
“咚”的一声。
很轻的敲门声音。
沉渊君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撤去符箓金甲的辉光,重新挪回床榻之上,他轻声道“进来吧。”ii
能入他府邸的,只有千觞,丫头,还有宁奕。
千觞君推门而入,只是一瞥凌乱的床榻,心中便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心中隐约作痛。
他怎会不知,师兄在这间封锁的屋阁内,做了无数次的尝试?
千觞来到师兄身旁,替其束发整衣,搀扶他来到轮椅之上,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汇报北境长城的种种琐事。
“隋阳珠已经送抵将军府,这一批资源非常丰富,足够天外天阵纹支撑三个月。”
好消息。
“天都的阵纹师也抵达城下了,足足有一千一百位,这些阵纹师的加入,可以让北境长城的飞升大大提升速度。先从内壁修筑开始,最终再完善外壁,如果顺利……三个月便足够完成整座工程!”ii
又一个好消息。
“宁奕说服了大隋所有圣山,数万剑修,数位涅槃,都已经抵达北境长城,听从师兄调遣。草原之战,灰界之战,即日便可开展——”
再一个好消息。
听到这里,沉渊君并没有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因为他听出来了师弟语气的不对……
这三个雪中送炭的好消息,足以振奋整座北境长城的军心。
“还有呢?”
他离开屋阁,沿着青石板路前行,府邸层层门开,甲卫铁骑随行,他不再是那个困锁在屋阁里,羸弱地连自己都无法战胜的病人。
离开将军府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