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知者无罪。可一个能知道他不能吃虾的人,如何又会不知道他不吃葱呢?
当日她说,有心便什么都能知道。
那如今呢?不知道,是因为无心了不成?
厨房内,楚意弦自那碗面送出去之后,便心不在焉地用抹布抹着面前已经光可鉴人的案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面上挣扎、纠结,渐渐凝成了不安。
他那么挑嘴,那一把葱撒下去,她的气倒是撒了些,可他这一碗面怕是不会吃了。他那身子,看着挺强,可脾胃却因为他的挑食而埋下了祸端,过上几年,就要为此吃足了苦头。
楚意弦开始犹豫起来,真的要因为赌一口气,拿他的身子开玩笑?
楚意弦越想越是坐立难安,终于将抹布一甩,重新将手浸到了一旁的清水之中涤洗。
“姑娘……”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的瑾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姑娘一两句,要抓住男人的心,只一味地对他好,有的时候是不够的,反倒会让他视之为理所当然。这就跟放风筝是一样的道理,松弛有道,只要线还在你手里,他就飞不了。”
楚意弦一窘,她哪里知道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啊?她对男女之情本就迟钝得紧,前世无论燕迟如何对她好,她都只记得他当初不顾她的意愿,强娶她进门的事儿。哪怕心动了,也不自知。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只想一股脑对他好,简单而笨拙。
哪怕如今的情形与前世截然不同,她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燕迟终有一日会感受到她的真心,为他所动容,从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若是燕迟一直看不到她的真心怎么办?即便看到了,却也不打算接受怎么办?还有,若跟前世一般,待燕迟真对她动了心,却已经没了机会,又怎么办?
今日的事情给了她当头棒喝,而瑾娘的话,却是真正发人深省。
桌上的那碗面已经凉了,熨帖了几日的肠胃在向他发出抗议,可燕迟望着那碗面上飘着嫩绿葱花的鸡汤火腿丝面,却没有半点儿想动的欲望,反倒心里的恼火渐渐盛了起来。
结香又捧着一个托盘来了,却被一记冷眼扫得浑身僵硬,默了默,才鼓起勇气踏进了亭中,抬眼见桌上放着的那碗面,忙打迭起笑容道,“看来这碗面是不合小侯爷的胃口。我家姑娘让奴婢又送了别的来,小侯爷将就着吃上几口。我家姑娘今日事忙,招待不周,可小侯爷也别委屈了自己。”
一壁说着话,一壁将托盘里的东西端出放上桌,话落时,几个清淡的小菜一碗粥已经摆放好了,结香又将那碗凉了的面端进托盘里,道一声“小侯爷慢用”,便是脚下生风,端着托盘走了。
燕迟瞄了一眼结香有些仓皇的背影,鼻间淡淡哼了一声,转头望着那桌上放着的饭菜,到底是抄起竹箸,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可也就是这头一口,他的眉心便是攒了起来。
带着两分赌气将那碗粥喝罢,又随口吃了几口菜,燕迟便丢了竹箸。结香如同掐准了时辰一般,他刚放了竹箸没一会儿,便又端着托盘来,将那些个杯碗盘盏的都收了下去。
至于那位请他来的主人,倒还是没有露面。燕小侯爷是真不知这会儿客人没有上门,她外有娄京墨那个八面玲珑的帮她操持,内还有这么多的掌柜和跑堂的,打杂的,她又不用亲自下厨,她有什么好忙的。
但事实就是,燕小侯爷心里头的火越燃越高,可楚大姑娘还是“忙”得无法抽身来瞧他一眼。
燕迟数不清第几回暗骂自己活该,谁让他这么早来的,肚子没有饿着,倒是积了一肚子的气。
日头渐渐西移,几声笑嗓传来,燕迟转头,看着几道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正是萧旻、秦琅他们几个,都是他们平日里就爱凑在一处玩耍的,燕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