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里,乔璐没有感到局促不安。在这四年大学生活中,她也算见识了不少大世面,因此她不卑不亢地坐在沙发上,坐在了宋主任对面。
宋主任似乎是在整理开会需要的资料,很随性地将一个记事本放在扶手上,时不时地看乔璐一眼。常年做学生工作的,什么学生没见过?只不过这个学生的眼神非常安定,又充满了力量,让人过目不忘。
宋主任隐约知道乔璐交不起保证金,以为她是来哭穷的。如果她成绩不那么出色也就罢了,偏偏她综合排名排第一。这样一来就很棘手啊!万一她哭闹起来,要怎么委婉地拒绝她?
乔璐很沉得住气,脸上没有不安和讨好的讪笑,也没有一丝祈求怜悯的神色,即使被宋主任看了好几眼,她还是安详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宋主任说了一句“说说你的情况吧”,乔璐才缓缓开口了。
“我想先给您讲讲我的父母,可以吗?”
宋主任点头后,乔璐接着说了下去“我的爸爸曾经是个军人,打过谅山战役,是个很有前途的战斗英雄。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他放下大好前程,转业回到了家乡,在国企里干了十几年,最后在我们那条街上开了一个小小的馄饨馆。我的妈妈出生在农村,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大,听姥姥说,她小时候不是去地里忙活,就是围着灶台转,帮着家里拉扯两个弟弟妹妹,就在这种环境下,她还考上了江南的一所师范大学,几经周折,成长为港城二中的骨干教师,并当上了教导主任。”
“听到这里,您是不是会想,家里有店,妈妈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怎么会连一万美金的留学担保都凑不出来?是的,在很多外人看来,我们的确不是贫困家庭。可是在凑保证金这段时间里,我才知道,父母是用多大的努力,来支撑着这个家的体面。”
“在上个世纪末,妈妈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她还不到四十岁,突发脑溢血,晕倒在讲台上。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没有自主呼吸,医生建议放弃抢救,可是爸爸不同意,把全部家底都拿了出来,请求大夫坚持到最后。爸爸是化工厂里负责污水处理的主干,在妈妈住院的那天晚上,爸爸拜托他的工友替他上夜班,结果…他的工友操作失误,价值20万元的树脂全都泄漏了。那时,正处在国企大规模裁员的关键时期,爸爸的工作,就那样丢掉了。”
“妈妈一直住在重症监护病房,爸爸一夜间丢了工作,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爸爸骑着他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天天穿梭在巷子里,不过几天功夫,头发全都白了。那时,他借了多少钱呢?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爸爸只拜托过我一件事,他说,璐璐,这段时间你先在家里做饭吧!别总是去邻里街坊家里吃,咱还能劳动,那样蹭吃蹭喝,不体面。”
乔璐的眼睛微微泛红,宋主任一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另一只手在随意地写写画画。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下十分钟了。他不经意地轻叹一声,说道“然后呢?”
“然后,妈妈保住了命,但是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又花了小半年做康复治疗,才没有留下后遗症;爸爸又借了很多钱,开起了小饭馆,没过多长时间,我弟弟又得了阑尾炎。那年是1998年,整整半年,爸妈没有任何收入,家人又接二连三地病倒,我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挺过来的。我记得那时没钱交学费,是二中老师帮忙凑的;没有钱买菜,是街坊邻居们给的。弟弟妹妹没有一分零花钱,小妹想吃一毛钱的冰棍,那整整一个夏天,她只提了这一个要求。然而我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一毛钱。从妈妈生病到爸爸下岗,我一次都没有哭过,可是在那个夏天午后,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郑主任也有些动容,但他终究当领导当惯了,很好地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