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英雄白发,美人迟暮吧。
章越见此退了出去,韩忠彦留在室内,韩正彦,韩端彦等几个韩琦的子侄正在一旁。
章越看着数人迟疑不定,甚至惴惴不安的样子,猜到了什么。
于是章越对他们言道:“英宗皇帝以小宗入大宗,那局势危机四伏,各方都是暗流涌动。当时我亲眼所见,韩侍中不以武力镇压,以仁宗皇帝一句遗命扶英宗皇帝登上帝位,不使天下生灵涂炭,功盖海内莫过于此。”
听了章越这话,数人露出喜色道:“陛下面前仰仗章相公了。”
“陛下烛照万里,不劳我多说也明白。”
正言语间,韩忠彦步出道:“爹爹醒了!”
章越立即步入内,但见韩琦已在与李清臣话语,一旁韩忠彦道:“爹爹,章相公来了?”
韩琦神智有些不清醒的样子问道:“是章希言(章得象)吗?”
韩忠彦露出囧色。
章越倒上前道:“侍中,在下章越替陛下来看你了。”
韩琦恍然,伸出干瘪的手掌道:“是,度之啊!你如今也是相公了。我记起来了。”
章越道:“侍中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陛下的?”
韩琦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虽在外,但蒙陛下常常垂问国事。言语都在奏疏中了,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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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问道:“那可有什么为子孙求之的?”
韩琦道:“穷达固有命,吾入朝殆将四纪,孤直自信,从来未尝求合于权要以求沽进,此事独人主知之。我韩琦出将入相二十多年,遂至三公,其所持者,唯有忠信与天道是也。不必再求什么了。”
此刻韩忠彦等子侄闻言都是默默垂泪。
李清臣问道:“那有无话要告诉丞相的?”
韩琦道:“有人道王介甫故作痴愚,以使政敌放松警惕,我以为不然,我虽与他政见不合,但知此乃聪明人不拘泥于外物也。”
“此人日后功业毁誉不定,也不知能否安邦定国。”
章越道:“此古以来拥立新君乃第一功,安邦定国次之。侍中相三朝立二帝两朝顾命,功莫过于此。”
韩琦平淡地道:“吾不过一憨叟尔。”
章越叹了口气道:“侍中保重!”
韩琦这时却突睁开眼睛道:“度之,吾有一事托你。”
“侍中请吩咐!”
“当年你给我的安国寺塔记,我很喜欢。这墓志铭也由你代之!”
章越道:“侍中放心,此事着落在我身上。”
韩琦闻言露出一个放心的神色:“我韩琦此生忠于朝廷,不负先帝所托。陛下是知道的。”
说完韩琦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当日晚上,有人见一大星坠于昼锦堂后。
是夜,韩琦薨。
寒门宰相三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