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闹了半夜,到了三更十分方才渐渐平息,此时已是天宝十五载,新元之日。雪停了,大地一片静悄悄地白,天却黑得愈发明显,与净白的大地相对。
夜深人静,最是容易疲乏的时候。雍丘城上值守的士兵只是稍稍打了一个瞌睡,再次抬起眼皮,却猛然发现,远处的白雪之上,黑压压地多了许多黑点,正往雍丘城移动。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拿起锣锤,没命似的敲响铜锣。
常安听到城门方向传来紧急的铜锣之声,赶紧起床,提上靴子就往外走,绿衣也出来了,军情紧急,她亦十分担心。
常安也不多话,转身回到寝室,拎了一件毛料的氅衣出来,给绿衣严实地裹上,两人匆忙循着铜锣的动静,急奔而去。
城门之上,已经严阵以待,弓箭手齐刷刷地拉开弓箭,对准城外靠近的人群,只等令声一下,就要放箭。
李怀忠和苏垣已经到了现场,皆爬在瞭望口,一脸严肃地凝望着远处。
“不像正常行军的速度!”李怀忠面上稍微缓和了一些,回头对刚刚赶到的常安说。
“他们毫无阵型,速度也极慢,许是附近逃过来的难民!”苏垣也说出自己的判断。他跟常安、李怀忠一起经历了上一次的战事,早已把彼此当成了兄弟。
据斥候带回的消息,安氏叛军夺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慰劳军士。其实就是任军士们在城内肆意夺掠一番,不少百姓枉死在叛军的屠刀之下,更多的则是望风而逃。
说话间,城外的人群已然越来越近,看得也愈发清晰,大都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往雍丘城靠近。城上的士兵不敢有任何松懈,紧拉弓弦,盯着越来越近的黑点。
城外那些远道而来的难民,大都是从东都洛阳仓皇逃出来的百姓,亦有城内的世家贵族,被叛军打散的士兵,沿途自发地结成了一队,经人指点,往雍丘方向奔逃而来。
所经之处,几乎漫山遍野都是安氏的叛军,七魂六魄早已惊得不能归位,只顾仓皇逃命,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昨儿夜里,下起漫天的大雪,他们都以为自己撑不过去,只能等死了,谁知远远地,竟看到雍丘上空烟花璀璨。听到一阵阵的爆竹声,他们心里又有了一些热气,于是一鼓作气,奔到雍丘城外。
哪知还未靠近城门,就见城墙之上,齐刷刷的士兵,正举着冰冷的弓箭对着他们,心里生出一股绝望,大都哀嚎着扑倒在地。
他们大都生于盛世,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劫难,短短几天,他们失去了家园,父母兄弟、夫妻孩子或命丧于叛军刀下,或在逃难中离散。能坚持到雍丘,已是他们的极限,眼看这条生路无望,大都哭得伤痛。
城上的人听着,心里也不好受,一个个偷偷地抹着眼泪,却不敢轻易出言。这批难民,少说也有上千人,天黑看不清明,冒然放他们入城,如果里面混着叛军的探子,恐怕连雍丘城也要保不住。
可是如果不放他们入城,这一夜风雪,恐怕明天他们全都要冻死在城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么干,他们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城上的英雄,我是洛阳刘知德之子刘晏,咱们是来自洛阳的百姓,如今流落至此,已无路可走,还请诸位英雄给这些远道而来的百姓一条活路,此后刘某任凭差遣。”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中,一位男子向城上高声喊道,他的声音有些干,却说得诚恳,不卑不亢。
绿衣听到他自报家门,心中一诧,向前一步,凑到女儿墙后往下看,虽看不清楚五官,可是男子身姿挺立,仰着头,丝毫不惧城墙之上蓄势待发的一排弓箭。
“你可是永泰门里的刘家?”绿衣朝城下问道。
城下的百姓听得城内有了声音,都停下了哭泣,齐齐地仰着头,仿佛等待命运的宣判。
“是长夏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