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员有一种很独特的个性,他们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互不相让,却绝不会弃帝国利益而不顾,以损害帝国利益的方式来打击政敌。
他们讲究“肉烂在锅里”,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即便是大唐覆灭,汉人的这种风骨依旧不绝,倒是那些个沙陀人、女真人,“儿皇帝”做得有滋有味,“宁予友邦不予家奴”更是令人切齿痛恨……
禄东赞明白,只要房俊展示出他的坚决,那么不管朝堂上的那些个官员心里到底怎么想,都只能站出来予以支持。
汉人什么都不怕,最怕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承受子孙后代的唾骂。
他们反抗暴政、刺王杀驾有若家常便饭,只要能够名垂青史,生死存亡等闲事耳。反之,若是让他们卖国求荣、奴颜婢膝,那是宁死也不肯的。
……
禄东赞一张老脸阴沉似水,狠狠的瞪着房俊,忍着怒气道“二郎可是在威胁老夫?”
房俊两手一摊,道“这话如何说起?咱俩忘年之交,如今又是私下相处,自然要真诚以待。某不过是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一腔赤诚可鉴日月,大相为何如此激动?不过话说回来,您若是认为某在威胁您,那就当是威胁您好了,您若是实在不爽,可以即刻返回吐蕃,率军前往西域截断丝路,任由安西军孤立无援军覆灭,然后与阿拉伯人坐地分赃,共同染指西域。”
禄东赞怒道“尔真当吾吐蕃不敢?”
房俊为他斟酒,毫不在意道“您当然敢,那位吐蕃赞普更是当世枭雄,岂能畏惧大唐,害怕大唐的报复?即便是东征之后,大唐调集百万大军逆势而上攻入高原,吐蕃照样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吧?”
禄东赞沉吟不语。
他知道房俊只是吓唬他,既不可能当真舍弃一切官职前往西域募兵对抗阿拉伯人,大唐更不可能调集百万大军攻打吐蕃。
因为地势之力,吐蕃攻打大唐乃是居高临下,占尽地利之优势,而大唐若是想要反攻吐蕃,却必须逆势而上,困难加倍。再者说,无论东征是否顺利,高句丽能否覆灭,这一战都是大唐凝聚了部国力的倾力一击,此战之后,绝无可能再有余力发动一场规模十倍于东征的战争。
大唐固然富裕,但兵械维修、粮秣征缴、兵员调动都是需要时间慢慢积蓄的,远未达到可以连番爆发超大规模战争的地步。
然而吐蕃真的就能肆无忌惮的出兵截断安西军的退路,染指西域诸国、霸占丝路么?
当然不可能。
否则又何须他万里迢迢的赶来长安?
能够从外交上攫取到足够的利益,这才是吐蕃的目的,至于开战,那是下策之中的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如此草率。
不说别的,只要战事一开“东大唐商号”截断运往吐蕃的粮道,就足够吐蕃喝一壶了……
禄东赞从来都不曾想过会开战,也绝对不能容许开战。
但这些都是他自己心里的底线,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这一场谈判尚未开始,吐蕃便已经彻底失败……
他深吸口气,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夫与二郎交情莫逆,对大唐亦是充满好感,心中着实不愿两国刀兵相见、鏖战沙场。然则二郎对赞普并不了解,他是高原的雄鹰,是山巅的神祗,苍天将其降于世间,便是为了带领穷顿困苦的吐蕃人走向统一和富裕。在他眼中,任何有可能阻碍他完成毕生目标之事物,都会被无情的搬倒、铲除。他不会惧怕大唐,更不会惧怕任何人,一旦他认定出兵西域有可能比谈判更能够攫取到足够的利益,便会悍然下令进攻西域,截断安西军的退路,将整个西域陷入一场战争之中,而无数吐蕃二郎,将会在赞普的命令之下,悍不畏死的一路向前!”
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车厢内小茶几上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