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混混,从来都不否认。我记得以前我们村里有熬酒的师傅过来熬酒,杨大湖家里粮食有富余,就他们家熬酒。你那时候馋酒,便用他们熬好后扔掉的酒糟泡水喝。只是没想到被杨玉昆那个小子看到了,追着说你杨老狗是老乞丐。对,你一个老人不好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但是我不服!我把杨玉昆从村头追到村尾,最后给他头上开了三道口子,打到他跪下给我求饶。要不是叶婶子给我下跪求饶我都要弄死那个小子,那时候,我不过八岁。也就是那一年,你便离开了我。可以说是我把你气死的,那次杨大湖恐吓你,说要将我送到少管所。我不知道你给杨大湖下跪了没有,但是我发过誓,等我长大后我要让杨大湖给我跪回来!”
“都说jian有jian命,我们爷孙俩什么好都没捞着,就是一个jian命活到今天。可是你命不好啊!你不应该那么早死,你应该再等我几年。一辈子的苦让你受了,你个狗的一天福都没享过。你儿子不心疼,你女儿不心疼,可是我心疼!”
“临到了,死的时候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要不是芸慧手巧,拿着被单给你缝了一身,恐怕你连下葬时都是那一身破烂衣裳。你生了一对烂儿女,养了一对白眼狼。”
杨树说着说着,脸上突然间便露出了那种嘲笑的表情。
“这么些年来,虽然你早已经看不到了,但是我一直都在往上爬,我不求一生自己能过得多好,但是我想给你挣一个面子,想给以后跟着我的女人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你被人戳着脊梁骨叫了一辈子的杨老狗,我不服,你是杨三道,不是杨老狗!”
静静站在旁边的肖芸慧眼睛中带着朦胧的雾水,听着杨树那缓缓的叙述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不管是杨三道拿酒糟泡水的事情还是杨树拿着板砖追着杨玉昆从村头到村尾的事情,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说来说去,都已经晚了……”杨树摇了摇头,突然间便抬头对着墓碑,以一种极其古老但是却极其有份量的声音唱起了一支早已经湮没多年的江南小调。
声音粗犷悲凉,听得旁边的根子都心有所想,抬起头看着肖芸慧问“娘,树哥在唱什么呢?”
肖芸慧轻轻拍着根子的肩膀,轻轻说“那是一支很古老的江南小调,他想他爷爷了。”
柱子哦了一声,看着杨树的背影再无任何话。
那边杨树一曲唱完,将锡酒壶中的酒一倒而尽。
当的一声,酒壶落在地上。
杨树以衣遮,瞬间便听到轻声啜泣之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间轻轻滑落,与雨水和酒水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肖芸慧走了过去,将杨树的头拥在自己坏中,口中无言。
祭拜过杨三道之后,他们便继续祭过奶奶和杨树的父母。
拜完之后杨树便跟着肖芸慧来到了根子爷爷奶奶的墓前。
“根子,给爷爷奶奶磕头!”肖芸慧轻轻将竹篮里的鸡鸭都拿了出来,然后又摆上酒。
根子很听话地便上前磕头,而杨树就在那里砍树除草。
“我带根子来给您二老行礼了……”肖芸慧的话就简单得多了,也没有杨树那么多话要说,只是行了几个礼然后便敬了酒便离开了。
最后来到了根子父亲的衣冠冢,到了大概离着那里几十步的时候肖芸慧便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将东西递给根子说“根子,你去给你爹磕几个头吧。”
根子看了肖芸慧一眼,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费力地提着竹篮便过去了。
杨树看了看便想跟过去,但是肖芸慧却一把将他拉住了,“让他自己去吧。”
杨树马上就停了下来,看着肖芸慧说“他还小,一个人提不动那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