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除了口赋算赋,还有兵役力役,岁岁要服役,若是在当地服役还好,最怕去边疆做戍卒,一岁只需戍边三天,然而来回路途要半年,路吃喝住行费用,皆是行负担。”
对于靠土地吃饭的农人而言,万一轮到去做戍卒,实在是打击不小。门半年,若是运气好,还能赶回来种地,若是运气不好,今年收成就凉凉了。
兵役力役,可是从二十三岁一直服到五十六岁啊!
乡人们听到汲黯话语,再代入己身,悲从中来,肩膀在不住发抖。
孩子们尚不知事,抢着火堆旁肉吃,笑嘻嘻跟着身边人挤眉弄眼,打打闹闹,不忘回头喊:“阿父!阿母!吃肉啦!”却鬼头鬼脑把最大那块肉塞嘴里。
大人拍拍孩子脑袋,拿起小木棍敲瓦片,声音忽高忽低唱着——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永号?”
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乐郊乐郊,谁永号——”
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
汲黯低声,不知道是在问谁:“乐郊在哪儿呢?”
精卫忽而问乡人:“你们心里的乐郊是什么样子呢?”
就有些空泛了。
大人们苦恼地想着,小孩子洋洋得意:“很难吗!乐郊就是肉!我想要吃很多很多肉!”
大人们便受了启发,七嘴八舌——
“像以前那样,孩子长到七岁需要交口赋。”
“地里能多长些粮食,如果每亩能有十石就更好了。”
“两年或许三年需要服一次役。”
“口赋算赋能再轻一些。”
“如果能不收就更好啦!”
“怎么可能不收赋,就是乐郊没有么好啊!”
……
精卫认认真真听着,认认真真记着。汲黯发现位士族女面对乡人几近天真的愿想,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泼冷水。
她……似乎……竟然真切认为种事情能成真?其余几个倒是可以做到,可是给百姓吃很多肉,让他们亩产十粮,怎么可能成真!
她以为她是神仙吗!
汲黯觉得有些异样,更是盯紧了不知士族女。
他坚信任何话语不会无缘无故,位女娥究竟想做什么?挑起些人对乐郊的美好向往,她想做什么?挑拨国人暴动,还是想骗他们钱,告诉他们,拿全部积蓄就能进入乐郊?
他前年刚处理了一个巫婆,她谎称己能与河神沟通,只要给予她钱财她就能去请河神让当年风调雨顺,庄稼大收,不少人信了,将大半生积蓄取交给巫婆,若不是有人看着不好,偷偷跑去报官,恐怕巫婆就要带着钱财远遁千里外了。
在最后一乡人说完,人们脸仍透着期待,哪怕些美好愿景在他们看来,太过虚假了。
怎么会有种地方存在呢?
令汲黯惊讶的是,那女娥听完后,竟然一声不吭,没有安慰,没有哄骗,更没有不屑。她仅仅是听着,在乡人停下话语后,没多久,她就起身离去,那杯酒一直拿在手,终究没喝。
汲黯思索数息,跟了去,走一段距离,确定乡人应当听不见他们谈话,问:“你为何要说方那番话?”
没有听到回答。
汲黯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说方那番话?”
“嗯?”少女回过神来,目光从远方掠回,停留在汲黯身,解释:“刚在想事情。”
汲黯点点头,再次开口问第三遍:“你为何要说方那番话?”
精卫说:“他们的要求,我能做到。”
汲黯脚步骤然停下,几乎不敢相信己耳朵。“能?”
精卫点头,“能。”
汲黯眸光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