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罗人杰,他双目赤红,看向秀梅的眼神更加痴呆。
“唉,”岑国璋长叹一口气道,“熊百鸣,十四年前中的进士,还考中了庶吉士。那时的他才二十几岁,意气风发。可惜散馆没多久他的座师坏了事,被先皇革职查办,流配去了北三河。熊百鸣受了牵连,七品知县,足足做了十三年,换了四个地方。”
“看着同年们各个飞黄腾达,他还在七品位置上来回地挪移,熊百鸣心急如焚。年初时,他性子大变,变得刚愎自用、滥施重刑、草菅人命。”
“老爷,听说熊大人是清官?”常无相有些诧异地说道。
“是的,熊百鸣人品极为清高,真正的清廉如水。”
“老爷,可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清廉之人原本是最令人佩服的。可惜他们都有一个不好的脾气,总觉得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君子,其余的都是小人。”
“这个念头最害事的。”岑国璋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
“有了这个念头,他草菅人命,滥用重刑,就变得理直气壮,自以为秉承的是天地浩然正气。却不知实际上把事情坏成什么样子,也不知害了多少人。”
秀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泪哀求道:“老爷随口就能说出这么一番让人信服的话来,肯定是位身居要职,通情达理的大老爷,还请老爷给小女子做主。不求脱离苦海,只求能为家父雪冤,讨得一点家产,让我的弟弟能够过活,保住我贺家这点血脉。”
说罢,地上连连磕头,把楼板磕得嘣嘣响。
罗人杰在旁边急得抓耳捞腮,接到岑国璋的眼神示意,连忙上前去扶起秀梅。
“妹子,你算是遇到了。有我们老爷在,你尽可放心,肯定能给你家雪冤。给百姓洗冤,他老人家一天不做个三四回,吃饭都不香。你放心好了,再疑难的案子,到我们老爷手里,也就是看两遍卷宗的工夫。”
听着罗人杰带着吹嘘的话,秀梅和秀菊对视一眼,迟疑地问道:“敢问老爷尊姓大名?”
“我们老爷,你们刚才还念叨过,原富口知县岑大人,你们嘴里的岑青天,岑神断。”
秀梅先是捂住嘴,最后还是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爹,我的爹啊,岑神断来了,你的冤情可算是有指望了。”
岑国璋看到这情况,心情沉重,吩咐道:“让两位姑娘去隔壁那间房休息,你们除了值夜班的,其余就在这厅里打地铺,将就一晚。”
“好咧!”
忙碌完后,罗人杰看到岑国璋依然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小心地问道:“老爷,你心情不好?”
“我是心情不好,看你的心情倒是蛮不错。”
“看到老爷又大发神威,厘清冤情,小的心里也高兴。”罗人杰连忙答道。
“正如良医,希望诊治的病人越少越好,因为这样,世人才是健康安宁;我这个青天神断,也希望遇到的冤案越少越好。因为一桩冤案,意味着若干条屈死的冤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就算我神目如炬断清了,冤魂却不能死而复生啊。”
罗人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岑国璋,过了一会才说道:“老爷去了一趟京城,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我,在富口县的我,其实跟安德县的熊百鸣一样。只是,他比我更绝望,所以才学着我,想走我的路子。可惜他性子偏激,又缺乏断案理曲的本事,于是就走火入魔了。”
岑国璋顿了一下,又说道。
“其实我也差点走火入魔。幸好及时去了京城,倾听老师教诲,让我明悟了很多道理。或者说,有些道理,以前嘴里会说,以为自己明白了,实际上却一知半解。这回却真正地明白了。”
罗人杰默然一会,像是下定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