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熏楼一楼的小风波,没有影响到三楼贵宾间。这里依然丝竹管弦,声唱清吟。其中有一间房里,坐着两位男子,都有四十多岁,一个身穿湖绸襕衫,一个穿着纻丝曳撒。
他们正是工部左侍郎胡之荣和吏部左侍郎于广道,一边喝着酒,一边谈着什么。
“昱明公破洪州,擒乐王;岑国璋守江州,破叛军十万;丘好问守富口,破逆贼水师两万。许兄啊,乐王造反不过三十一天,就被昱明公师徒三人联手就给灭了。”
“胡兄,你忘记了一位,薛仑樵。他可是跟着昱明公,带着三千楚勇直入吉春,再顺江而下洪州的。”
“厉害啊,昱明公的王门弟子,个顶个地厉害。会读书的,如薛仑樵、杨良玉、朱明夏,考进士中状元,以学问闻达天下;不会读书,制艺不佳的,如邓成禄、岑益之、丘观澜,断案理政,治军打仗,各个都是把好手。就算执拗清高,不会做官的东篱先生、舟山先生、桃洲先生,教学育人,造福地方。长淮书院、南岳书院、涌泉书院,无不闻名于世。”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昱明公现在有门下弟子四十九人,各具才华,徒孙不计其数,散居各处,且不分南北东西。许兄,你看吧,王门一脉,未来十年,比当年鼎盛一时的浙党还要厉害。”
“我听说王门有结社为明社,明宗旨,定章程,立规矩,其志不小啊胡兄。”
“呵呵,现在读书人,哪个不结社入会?十个读书人,起码有八个朋社书会。许兄,你没入过吗?从我启蒙开卷,入过的大大小小的诗社词会,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个。”
“胡兄,不一样啊,不一样。”于广道感叹道,“听说南城学派也学了王门的,结了个同德会。连宗旨章程和会规,都是学得王门的明社。明社,是‘明德圉奸,昭公灭私’吗?”
胡之荣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今晚邀请于广道谈论的事情,也不是这些诗社词会。
“许兄,你说到南城学派,他们的巨擎再明先生,河阴藩司杨大人,上了一封参劾折子,你知道吗?”
于广道看了胡之荣一眼,心里明白了这位今晚邀请自己的用意。不动声色地说道:“如何不知道!听说这封折子,惊动了内阁和都察院。那些还想保沈柏霖的人,死心了。”
“呵呵,沈柏霖脑子进水了吗?他怎么稀里糊涂地上了那么一封奏疏?说什么皇叔乐王谋逆,除了他本身狼子野心之外,皇上也有失德之处。‘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胡之荣砸吧几下嘴巴,“引经据典,好像他多会说话似的。居然还要皇上警身祭祖,下罪己诏公示天下,收拢四海民心,然后此叛逆可传檄而定。迂腐愚蠢啊!难怪皇上会雷霆大怒!”
“皇上朱批,‘丧心病狂,愚妄悖谬,以危言耸听邀名,交有司严惩!’”说到这里,胡之荣的脸上也露出惶恐之色,“如此严厉的朱批,本朝以来,十分少见啊。”
于广道端起手里的酒杯,目不转丁地看着,仿佛想看清楚这件浙南龙泉官窑的青天绿水碧叶杯,到底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看到于广道还在那里装糊涂,胡之荣忍不住问道:“许兄,你怎么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啊?”
于广道抿了一口杯中酒,平淡地说道:“河阴藩台杨大人,弹劾河阴学政沈柏霖,说他在学政位上,贪赃枉法,徇私罔上,视朝廷法度为无物,公然货鬻科制公器。这份参劾,等于给沈柏霖的棺材板上,钉上钉子了。”
“昨个,金吾卫的缇骑,奉内阁上谕,日夜兼程,奔赴开封城,先将沈柏霖革职,再将他一家老小悉数锁拿进京,交三法司会审。这个下场,胡兄你说,沈柏霖当初上奏疏的时候,有没有想到?”
“可能想过,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胡之荣沉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