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了丧服,来了就没想过回去。
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王家的惨案是他数年的噩梦,让他碎了自己的膝盖,弯了自己的腰,任那块天伦之乐的御赐牌匾,压得他呼吸声都不敢大了。
大将军府成了养老所,可笑,可耻,可悲,可恨,恨的却是自己。
英雄迟暮,老去在金銮座下么,不,或许沈圭白衣上朝的那一天,他才幡然醒悟,这辈子唯一的解法和解脱。
英雄迟暮,当老去在战场上。
“大将军,我们也愿随大将军出征,再上前线!”跟着沈钰逃回来的十几个新御军,也纷纷请命,毫无畏惧。
沈钰惊怒不已,竭力阻止。
“沈军师就留在后方吧,你必须要活下来,因为只有你,懂《钰兵》了。”唐兴慈和的朝沈钰笑,强行将他拽回大营里。
“大将军,您……您此去恐怕……”沈钰说不出口了,廉颇尚能老去,何况这个国的虎翼。
多年养老所的生活,让唐兴的身子发福了,肚子腆了,脚步虚浮了,连抡起当年成名的偃月刀也气喘吁吁,早就不是西周记忆里的将军了。
这样的身体状况上前线,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军师真的担心本将,那就给本将一个理由吧。”唐兴意味深长的话锋一拐。
沈钰一愣,旋即明白,赤红着眼咬字道“此战所得《钰兵》第三卷要改,第六法不宜实战,第九策用于平原,有奇效……”
此战所得。沈钰说了很久,仿佛从肺腑里榨出,字字浸了血,句句赔了命,说得想起再回不来的新御军兄弟,血泪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
唐兴笑了,眸底迸发出岁月老去也不曾磨灭的光芒。
“经验,这就是你通过实战得出的经验啊,这第一步注定了是地狱路,如果你还不后悔,今后也请走下去吧,第二步,第三步……老夫已经老了,今后是不能了,但今日至少一点点,站在你身后。”
沈钰瞳孔猛地收缩。
经验,踏白骨饮鲜血得来的经验,赌上命,他也要在黑夜里燃起火来的经验。
终有一天,他不会再输了,不会再惨胜,不会再教胡虏侵我河山,他会让年轻的儿郎们看到手里的光,然后踩过自己的泪和骨,向前去。
祈国祚太平,祈天下无战,祈边疆永固,祈盛世开来。
“祝大将军武运昌隆!!!”
沈钰噙泪大喝,榨出这满腔烫血,将西周军旗递给唐兴。
唐兴接过,也噙泪大笑——
“英雄迟暮,当老去在战场之上!好,好,甚好!!出征!!!”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大漠中军歌嘹亮,长河落日如血殷红,西周五年扭转战局的首胜之役,在那一刻载入史册,英灵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