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的宫人埋怨,这前朝的佛塔好是好看,却太过低矮,所有的器皿都小了号,也不知是为甚建的。
程英嘤在功德阶上坐了下来,莹指从昭君裘下伸出来,拂去菩提木门槛上的雪,看到了熟悉的三个红泥字。ii
春风局。
是了,这座矗立在皇陵最高点,全部用金箔包镶的佛塔,是他,为她建的。
他曾带她来还在修缮的东陵玩,告诉她,朕百年之后,当葬于此。
“那花儿呢?和陛下一块么?他们说,帝后乃夫妻,花儿要跟着陛下……”她眨巴着一知半解的眼。
向来温和的他,却意外的郑重了颜色,唇角因为紧张微微发颤。
“花儿,听好了!朕向来依你,但唯独这点,绝对不行!无论谁来劝你,无论怎么说,你绝对不能答应!”
她被吓住了。忙不迭的点头,可想到那个虎豹般的右相,她的手心又都是汗。
“可是陛下,若是右相来劝花儿呢?”ii
“右相?”
他一愣,旋即自嘲的笑笑,手脚冰凉一片。
是了,连所有斩立决都帮他拟好的赵胤,又怎么会在乎多一道殉葬圣旨。
“花儿,如果,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放心,朕会为你修一座最好看的佛塔,在最接近天的地方,指引你去往西天极乐……”
她更不懂了。挠挠头“不用和陛下在一块儿么?”
他苍白的脸笼罩了一层绝望和无助,却还是在她面前,笑得像无坚不摧的温柔。
“不……地狱,朕一个人去,花儿不许来,听话啊……”
若干年后,东陵最高点,修筑起了一幢金光熠熠的佛塔。
矮阁,小器,规格是按照少女的身高和体型而来。ii
然后,地狱,他真的一个人去了。
好在,她没有去西天极乐,而是在安远镇,种下了两株辛夷树。
“花二姑娘,雪下大了,你可要避避?坐在外面冻哩!”有认识女子的宫人上前询问。
程英嘤道声无妨,只说自己想看看风景,让她们自己忙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打扫佛塔的宫人,讨论周哀帝的声音,触耳都是“昏君”。
程英嘤笑笑,迷蒙的雪雾中,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男子,在无人见的暗夜中,撕心裂肺的哭泣。
要怎样的痛苦,才能连自己也放弃。
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连光明也腐烂。
如同追寻解脱般,渴求着无尽的罪孽,送自己下地狱。
好在,他终于解脱了吧,因为地狱,他确实去了。
程英嘤荒惚的伸出手去,拍了拍那个男子的背。
依稀见得他回头来,对自己笑。
……花儿不许来,听话啊!
好。
程英嘤笑了,抬眸看到灰蒙蒙的雪空中,云间初生金光,雪停了。
“……花儿,会向着光而去。”
她扬起手,伸向了那缕日光。
金光霎时落满她掌心。
南郊祭祖的第三天。程英嘤在院子里捡的柏枝都能堆个地窖了。
她实在闲得难受,便左问个宫女,右问个内侍,摸着路来到称心阁。
豆喜看到她,半晌没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