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仟,好歹顾念着东道主的脸面,并未打断。
“舅舅,这就是你找的女先生?我虽听不懂吴语,但有些字眼都不在调上啊。”程英嘤暗暗戳了戳苏仟,蹙眉。
苏仟也很是迷茫,摇头:“不应该呀?这女先生是远近闻名的角儿,我付了整五十两,怎么唱成这样?”
一行人正苦思冥想,哐当一声,雕花木门从外打开,掌柜的领着又一名少女,急慌慌的闯了进来,一进来就不停赔罪。
“对不住各位贵客!对不住!女先生来晚了,误了各位雅兴!”
顿了顿,掌柜的余光瞥到已经在屋中的琵琶女,一愣:“怎么又是您嘞?!”
苏仟朝赵熙衍赔了个不是,拦住掌柜,目光在两名少女间打转,垮下脸来:“掌柜的,我托你去请最好的女先生,你如今是何说法?”
掌柜的抹了把汗,慌忙将身后的少女往前一推:“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弹词女先生!顶红的角儿……”
“各位叨扰了!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不送!”话头被接过,抱琵琶的少女打了个幌子,脚下抹油就溜,被苏仟一把拧住。
“说说吧,怎么回事?冒充女先生混进来,是何居心!你可知今日席上有贵客,砍了你脑袋都不为过!”
苏仟看了眼赵熙衍,厉声大喝,那少女跟小鸡仔般晃来摇去,程英嘤还没来得及劝,掌柜的就心提到了嗓子口。
“哎哟,苏六郎,您手下轻点!错算错,但也得看人呐!这位是杨山长的千金,别伤着咯!”
没想到那少女一抹鼻子,雄赳赳的高昂着头,天塌了都不怕似的,倔着脾气怼了回去。
“至于么?我不过是听说天香楼来了几位气度不凡的人,听口音是盛京来的,想来瞧瞧盛京人是什么样!我赔礼,赔礼还不够?你莫非要砍了我?好,是个狠人,来呀!”
“你以为我苏六郎不敢?”苏仟冷笑,指尖瞬地碰到了匕首。
千钧一发之际,赵熙衍轻敲桌案:“好了,既然是杨山长的姑娘,总得留几分薄面吧。”
苏仟这才放了少女,脑海里拼命搜索,山长(注1),乃书院掌教尊称,杨山长?
掌柜的松了口气,两边赔笑:“多谢贵人们不较!这位姑娘正是杨功杨山长的孙女,以前为了瞧稀奇事,也经常干出乔装打扮的祸事。小的们都见惯了,这不是还得给她祖父几分面子嘛。”
赵熙衍笑笑,放缓了语调:“盛京来人,就算稀奇事了?”
女子眉梢一挑:“当然,我一直待在南边,没去过北地!过阵子却要跟着家里去盛京,我活了十五年第一次北上!不知天子脚下是何等做派,怕不知如何应对。这才提前瞧瞧,有备无患嘛!”
“从没去过盛京?这倒跟我们从没来过江南一样。”程英嘤插话,目光在女子白瓷般的脸蛋上一溜,笑,“看来淮扬的女子,长得是玲珑模样,骨子里的劲儿,刚着哩。”
“这位姐姐生得好看,不像是关中女子,倒像我们了江南!姐姐第一次来我们这儿?那你就选对了!我给你说,城南的桂花开得好,城北的银杏金连天,一碗藕粉下肚美滋滋……”
女子咻的凑到程英嘤面前,叽叽喳喳,说东道西,前时还硬脖子犟腰杆,如今就差挽上胳膊,称一句姐俩好了。
果然是半大孩子的心性。
苏仟瞧着这一幕,叹了口气,放下了最后一丝计较的念头,赏了原本的女先生银子,然后让掌柜的请了杨姓姑娘出去,雅阁里才消停下来。
“这姑娘是个直性子。看样子也及笄了,真不该配红妆,而应着那骑装潇洒的。”程英嘤看那少女背影,老远见得她离去乘的是马,而不是轿子。
赵熙衍的目光却微有异样:“杨功……东周的旧人,苏家姐姐没印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