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眼底似有水雾迷蒙。
不忍继续说下去。
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给自家弟弟收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扶灵回去,让康时落叶归根,长眠父兄墓旁身侧。
顾池叹气:“吉人自有天相。”
说完,他发现这句宽慰有些地狱笑话。
康时那破运气,跟“吉人”半点不沾边。
康年唇瓣翕动两下,拱手告辞,顾池这次没拦住对方。见康年直奔康时营帐方向,顾池也找人商议对策。殊不知,康氏这对兄弟又吵了。动静之大,将听到消息赶来的祈妙也吓一跳。两道熟悉男声争执不下,火药十足。
其实一开始也没吵。
康年看到失魂落魄的弟弟还心疼来着。
康时在家书写得含糊,没说自己为什么要噶。待康年从他口中知道来龙去脉,当即大怒,抓握康时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骨头捏碎:“康季寿,你还有没有心?”
康时吃痛皱眉:“兄长这是什么话?”
“你若有心,你怎还舍得我跟三郎再失去一个手足?你不是身罹重病,更不是犯了滔天死罪!”康年脸上的冷漠、决绝让人心惊,一把甩开康时的手腕,语速急促犹如夏日暴雨,快得差点儿听不清,“你是自己不想活了!但你明明能活!还能更进一步!”
虞紫的文士之道是恶紫夺朱。
在她的圆满仪式之中,虞紫本人是被动防守的朱,康季寿才是那个恶紫。
虞紫必死!
康时的文士之道是逢赌必输。
在他的圆满仪式之中,虞紫是坐在他赌桌对面的赌徒,康时必输无疑,必死无疑!
二者只能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不仅能活下来,文士之道还能圆满。
结果呢?
康季寿居然让自己过来给他收尸!
明明有活路,他居然选择死!
康时猝然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话会从兄长口中说出来,他甚至没注意到声音都在打颤,颤抖之中又带着失望:“这本就是我连累微恒!若不是我,她圆满仪式不会如此,更不会十死无生!我怎么可能让她……”
康年断然道:“那就让她死!”
康时面色煞白,咬牙切齿:“兄长!”
康年避开康时眼底无声质问,硬下心肠:“康季寿,你记住,你是康氏子弟,是我的弟弟,是康家的人!你居然要主动舍弃性命,舍弃康家,舍弃你的血脉至亲……你怎么会心狠至此?就算是你错又如何?你的命在我这里比一个外人重要,重要太多!你真要死了,你下去准备怎么跟父亲二弟解释你怎么死的?”
康时失望:“兄长,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人!
康年冷着脸道:“是你认错了,为兄从来都是如此!康氏家主理解不了你所谓至情至性的选择,我只知道你可以不用死!我只知道‘有己无人’,真相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康时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兄长,或许让你过来就是个错误!”
康年冷笑道:“康季寿,你也别逼我动手!说一千道一万,旁人死活与你何干!”
康时气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正要开口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孰料帐外传来苍老有力的讥嘲:“呵呵,好一句‘旁人死活与你何干’!确实,他康家人死不死的,跟我们姓虞的有何干系?”
康年喝道:“谁在外面!”
康时已经认出声音主人的身份。
顿时感到强烈的不堪与羞耻。
“老夫是你口中‘旁人’的叔祖父!”一只手将营帐幕帘掀开,另一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