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史的年纪不小了,五十多岁,容貌清瘦,神情严肃,整个人举手投足都依足了礼仪,无论说话做事,都叫人挑不出错来,乃是一位规整的君子。
他原是世家子弟,以太学生的身份参加科举出仕。他原先服务的那家王府,已故老王爷亦是从岭南流放回来的宗室幸存者。因为被流放的时候年纪还小,又没有长辈随行,离老邹王他们兄弟还距离颇远,虽然得到了陈家父子的物质支援,却未能受到良好教育。当他二十多岁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只能说是些许认得几个字的半文盲,礼仪又十分粗疏。为此,先帝特地给他安排了王傅,挑中的就是世家出身的长史。
长史虽然年纪比老王爷轻,但为老王爷做了五年王傅,师生间一直相处融洽。五年后长史辞了王傅之职,改任翰林学士修起了史书,老王爷就怎么都没办法习惯了。他跟当时的长史合不来,嫌人家才学不够好,品格不够端正,风度也不佳。先后挑剔了三任长史,都把人气走了。最终老王爷忍不住上书当今圣人,请求让前王傅给他做长史,圣人见他一向规矩老实,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长史便留在了那家王府,与老王爷宾主相得。他本人没什么政治野心,想修的史书已经修完了,有个清闲的官做做,闲时看看书,与友人谈谈文,简直是神仙日子。老王爷也很满意,觉得有这么好的长史帮自己处理王府事务,教导儿孙,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老王爷去世的时候,还留下遗言,要妻儿务必敬重老长史,听从他的劝诫。当时他的嫡长子对外表现得温文守礼,也对他这个父亲言听计从,他就没觉得这事儿会有什么变故。
可老王爷一死,新嗣王确定自己的王位不会落入兄弟手中,就立刻暴露出了真面目。他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温文君子,也不喜欢读书品茶,相反,他性好饮宴游乐,最喜欢拉着一堆乐伎寻欢作乐。老父没死的时候,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继承权,憋了太多年。好不容易不再受拘束,他才不会再委屈自己呢!
老太妃一向纵容儿子,可老长史就看不过眼了,时时进言相劝。新嗣王很烦他,可偏偏老王爷遗言明说要让长史留任,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他若把长史赶走,就有不孝的嫌疑。更何况,老长史教训他的话都是正理,因为这种事赶人,倒显得他不占理了。
窦王妃找上门,真真是正中新嗣王与老太妃下怀。反正窦舅爷是个体弱多病的身体,只求官位,没打算包揽王府大权,他们也乐得有个不爱管事的长史占着位置。等过几年,他们看好的心腹属官积攒够资历,能升任从四品的长史之位了,窦舅爷的儿子也顺利出仕,正好退位让贤。
至于老长史那儿,窦王妃与老太妃合力相求,拿出的理由就是嗣隋王行事越发不靠谱,令隋王担忧不已,却又因为心疼他从小丧母而多有纵容,不忍管教。窦王妃是后娘,有心相劝,又常被人误会,只能另请高明了。
她拿近日李玳与虢国夫人的桃色传闻为例,对老长史说:“嗣王早前已经有过宠妾灭妻的传闻,那是因为他那爱妾暗地里使手段,误导了嗣王之故。那妾如今罪有应得了,可嗣王却从此自暴自弃起来。王爷不忍教,我这个继母没法教,若再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时时劝诫,只怕嗣王越发没了管束,有朝一日便要闯下大祸,牵连全家。那样王爷与我,便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老长史就这样被说动了。
他自打到隋王府上任以来,不但行事处处守礼,前任长史留下的烂摊子,也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更是时时劝诫嗣王李玳,甚至会亲自坐车前往虢国夫人的府第,请李玳回府。李玳不理会,他就一直守在虢国夫人府门前,大声宣读着本朝律法礼仪书籍中,关于男女关系的条例,引得许多人围观议论。最终是虢国夫人先烦了,本来她就对李玳没了兴趣,如今还叫个老学究堵上门来,正好拿他做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