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对。
诸位不妨试想——
如果天道是无穷的,那也便意味着,我们永远不可能得到绝对正确,绝对完美的知识。
由此可推得,现下诸子百家对天文的看法,没有一家是正确的,将来必定被某人所推翻重塑,那人又会被他之后的人所推翻。
不断地推翻,不断地完善,不断地接近。
这便是我眼中的求道之路。
而寻觅能将道向前推进哪怕只有一寸的人。
便是道选之于我的意义所在。
”
听到这段“私货”,有人点头认同,也有人一动不动没有表态。
正因为范伢强调了这是“私货”,所以即便不屑一顾,也并非不尊重,只是大家信奉的真理有所偏差罢了。
如范伢这段话,前提是“天道无穷”的假设,论述过程则是墨家的因果推导,结论更是他的个人情感抒发,因此对于偏向别家的文士来说,不认同是很正常的事,如果这是在清谈的话,当面驳斥表达立场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的首要工作是阅卷,很多人也便没有表态。
但有一位身形瘦高,面长似茄的儒家文士,却听得眉震目颤。
很明显,他对这段话的不适已经溢于言表了。
对他来说,这样无法无天的想法,的确像是墨家人说出来的。
毕竟你们已经亲手否定了墨子本人对于鬼神的看法。
但你公开说“没有完美的理论”“每个人都会不断地被后来者推翻”这种话。
是在质疑我儒家的圣人么?还是讽刺我们的经典?
倘若不是在清谈,这位儒士是必定起身相邀,与范伢辩一辩的。
即便明知才学、名望和武德都在范伢之下,他也会尽力一搏。
范伢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满,继而小心地向他投去歉意。
是的,现在的逐道就是这样。
即便已经做出了足够的声明,却还是不知哪里会触犯哪家忌讳。
眼见司业如此,这位儒士倒也气息一缓,承接了这个善意。
是啊,范伢自己都也没有把这些话写成文章公开发表呢。
这就说明,他自己也不确信这是对的,只是把一个想法分享给大家,并非针对谁。
是我偏激了。
儒士思虑至此,便也致上歉意,并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相互忽略一些过于针锋相对的事情,这也是能容纳百家的学宫,得以存在至今的基础了。
风波过去,范伢当然也记得自己的职责,这便毫无借力地直直起身,亲自下场分发起中等试卷,将适合的卷子交给适合的人复审。
这里面,大才的学士是不会有了。
只求能捞出几个有希望得道的人才,延续学宫的香火,为了教育未来的大才,尽绵薄之力。
“就像我这样。”
范伢这样想着,拿起了适合于自己的那份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