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寺。
智空双手合十跪在佛前,直到他做完了今日的功课,才起身回头对着惠通大师行了一礼,无悲无喜地道:“师父,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智空是惠通大师最得意的弟子,深有佛缘,惠通大师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将镇国寺交到他的手中。
可是他们师徒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惠通认为心中有佛,不该拘泥于外物,不重戒律,僧人衣食住行、娶妻生子都不该受到限制。
智空则是认为僧人本就染上了俗世的尘埃,只有一日复一日的苦修才能洗净这种尘埃,所以应该拘束自己的行为。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如李晏之前对桑姬所说的,天下苦修者不足十人,这虽然是夸大的说法,但足能证明智空选择的这条道路是多么不受人喜欢。
惠通大师道:“你还没有回心转意吗?”
智空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三十年前他选择了这条路,至今从无后悔,他的大半生都献给了佛祖。
惠通大师也是将一生献给了佛祖,所以他不会答应李晏的要求—弘扬薄葬。
今天是他对外讲佛法的日子,他已经有六年不见外客,所以今日的镇国寺客似云来,从山门到山脚挤满了人,就算进不了镇国寺,大家也不愿意走,都甘愿站在山路上聆听镇国寺的钟声。
李晏以为惠通大师是为了宣扬薄葬的好处,但是惠通大师打算在这场法会上说出他对李晏的批命——皇帝只剩下三年寿命。
南边的安王连克数郡,许多郡县不做抵抗,纷纷开城门迎接安王入城。
北边的北戎三皇子带着北戎最精锐的部队绕过天险,准备直奔京都。
次相已经做好了响应惠通大师的准备,只要批命一出来,就会立刻传遍京都,次相会带着朝臣逼皇帝立安王为储君。
现在,是惠通大师要出手的时候了。
智空唤住了师父,道:“您一定要这么做吗?师父,退一步吧,陛下需要用我们宣扬薄葬,可见他是没有想过灭佛,或许您看见的预言只是佛祖的考验。”
世人崇佛,皇帝要利用这一点宣扬薄葬,这证明皇帝并没有想打击佛教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倘若皇帝要灭佛,他第一步就会打击佛教的声望。
惠通大师淡淡道:“退到哪里?让天下僧人的坟墓都被撬开,他们的陪葬品都被人搜刮一空吗?让天下僧人都像你一样吗?让天下寺庙都变得和此处一样吗?”
智空穿着粗布衣衫,餐食简陋,甚至在佛堂旁种了菜地要亲自躬耕,他在的佛堂简陋不堪,堂中的佛像是泥塑的,甚至有着破口,地面是最简单的青石铺就而成。
惠通大师穿着绫罗绸缎,天南海北的奇珍供他取用,他选择的道让他不用拘泥外物,京都达官显贵能做的事他们都能做,并无拘束。
京都最出名的青楼每个晚上都会有镇国寺的僧人留宿。
镇国寺的其他佛堂以白玉为地,金粉砌墙,佛像是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制作雕刻成的,每一座佛像都刷着一层又一层的黄金。
放眼望去,俱是繁华。
惠通大师不能退,这就像是让京都中的达官显贵退一步,退到去京郊躬耕养活自己,这根本不可能!
智空沉默着送走了惠通大师,心中满是悲凉,这天下的僧人是信佛还是信这眼前的金银财宝?
在法会上,惠通大师亲口说了皇帝终生无子,且寿命只有三年,众人皆惊。
饶是立刻有官府的人上前阻止,又对在场的人下了封口令,但是在场的人足有千人,且大多是京都富贵人家,这两则批命还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京都,甚至有向周边郡县传播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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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