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校对,眼睛疼)
一月二十二日,湖南省永州市。今晚是董惠芳十年来第一次回老房子住,住惯了张家的小洋房,重回自己家住觉着哪哪都不好——空气浑浊、室温很低、物件无不散发霉味。晚上董惠芳不想吃饭,依旧躲在被窝里回想厚重的往事。
也许是回到老房的原因,这半天她脑海里想的人全是致远他爸。远他父亲性子糙了些但人很能干,老物件修补、接线换开关、捣鼓水槽漏水、通马桶样样皆会。老何在单位、邻里、亲戚中人际关系很好,平常在家里也勤快爱干,虽酒量大、烟瘾大长得圆滚,但半辈子跟着他从未受过什么苦。自己跟人置气了远他爸冲在前面替她挡着,身体有个不舒服他爸总是陪在身边端水、讲笑话,家里的大事急事自己几乎不过问,因为惠芳知道远他爸会抢先解决的。洗涤自己这一生,最苦的时候该是儿子致远刚出生那几年,再有,便是带豆豆的这些年。
老张跟远他爸截然不同。远他爸从来不看书,更不会写什么毛笔字、画什么牡丹花,老张会;致远他爸吃饭呼噜呼噜的、睡觉呼噜呼噜的、连走路也是呼呼呼的,老张不这样;致远他爸不喝茶不懂茶、不太讲究东西的品质、不会侍弄猫猫狗狗、不会在墙上挂各种名画、不知道窗帘定什么颜色好看,可是老张会;致远他爸从不会给领导送礼、从不搞关系走后门、从不结交奇奇怪怪但有名声的人,但是老张会。老张是细腻精明的人,也是心思多、性子怪的人。
以前致远他爸在的时候,董惠芳过得很轻松、很惬意、很自由,被致远父亲大半生保护的她遭逢爱人去世后着实不知如何生活了。重新选择时,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末段是潇洒的、浪漫的、令人向往的、趋向理想化的。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老张。董惠芳喜欢老张高于世俗生活的艺术人生的境界,为这境界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沉迷世俗生活的老太太。
正自怨自艾间,不防备儿子的电话又来了,老太太盯着电话听着响铃心砰砰地跳,不知道自己如此这般跟儿子怎么交代。
“喂妈?”致远在医院里放不下心,晚上又打来电话。
“诶!远啊,你……英儿她哥今天晚上怎么样了?”董惠芳按照脑海中的计划问,她特意将视频镜头对准自己的衣服。
“今天……就这样,哎……真是不顺,漾漾今天发高烧了,早上……”
何致远把漾漾发高烧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董惠芳坐起来细细盘问,不免担心一场。母子俩聊完漾漾聊了几句仔仔,致远想解答心中疑惑询问母亲跟张叔叔的事儿,又不知从哪句开口,母子俩举着电话沉默了。
“妈你现在在哪儿呀?”沉默良久,致远故作轻松地问。
“我……我回来了,在咱家呢。”董惠芳一声叹,这一声里起起伏伏,藏了诸多情绪。
“其实我看见了,下午给你打电话我看见了咱家的柜子,阳台上的柜子。”
“嗯。我……我感冒了,害怕传染给豆豆。这时候……感冒不好,所以我说……我说回这边养着。”董惠芳说着长泪两行,她压制着悲伤,不愿儿子为她担心分神。沉重在电话两头来回流动,母子俩皆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还需要什么吗?我买了好多东西,应该是寄到明远那边了,我等会给你重新买一些。呐……过年呢?”何致远眉头紧皱,用力地举着手机凝视视频里母亲苍老的下巴和褶皱的脖子。
“过年的话……我今年在这边过。今天你对门的肖阿姨还过来跟我聊天了,老长时间没见她,头发白了很多,膝盖也不行了。”董惠芳搓着右脸回避手机镜头。
“我跟英英办完这边的事情,回去路过湖南,到时候把你接到深圳,俩娃也好久没见你了,漾漾对你的印象还没有她外公深呢。”致远假装无事地想办法。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