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老马正在听戏,忽然电话响了,是马红超打来的。自前段儿选村长到今天,红超总共没打几个电话,今天刻意打来定是有事。一番寒暄过后,马红超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老村长,你在外面是不知道啊,人家保山现在要把村里的旧广播站废掉,说是不能用了——嫌旧!你说你用那个广播站用了好几十年,怎么到他这儿就用不了了?现在召开会议要跟村小学协商,打算用村小学东边的那间空房子!”
“哎呀,他现在是村长,他怎么决定怎么来呗!”老马劝慰红超,也劝慰自己。
“人家还想把村小学废掉呢!说是向上面申请把马家屯小学合并到镇上的小学!村里人个个在说他——民怨大着呢!”
“咱村那小学从六年级到幼儿园小班,拢共三四十个娃儿,是有点儿少啦,养不起那十来个老师!再说,是村里人选了他,那只能由着他了!”
“老村长你不知道,他现在嚣张得很!你赶紧回来说说,动动关系,省得人家不把咱这一辈儿的老人放在眼里!”
“现在家家收果子呢——谁有闲功夫管他呀!我兴盛一天天忙得连饭时间也挤不出来!你现在不在县上开店吗?”
“在呢在呢!我也忙!前段回去了一趟,听我自家屋里人说他来着,一上任动不动往上面跑,三天两头地去镇上!这小子太胆大了!搁我说当时你就不应该支持他!”马红超抱怨老村长。
“我没支持你吗?我哪个没支持?同是一个村里的哪能不支持?是你自己票数没够我能咋地?我再能耐能操控村里人投票吗?现在人家已经选上了,你说啥都晚啦——晚啦!别叨叨了,忙你的生意吧!争取下次竞选你努力努力,提前回村准备!”老马不耐烦地说。
“下次竞选?我六十了还选?”红超语带失落。
“那就算啦!下面选票足了上面也盖章了——哪有可能再随便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这周边几十个村的村长,哪个身上没点这这那那的毛病?说穿了都是农民,究一究底子还没你这生意人圆滑有钱有本事呢!他刚上任肯定雄心勃勃,你让他干几年再说!急啥急?咱一把岁数了有啥可急的!”老马挤着眼说完,电话那头息声了。
半晌后,红超知再聊就没趣了,换了个话题,聊了聊深圳的天气和村里的葡萄价,撂了电话。
放下手机以后,老马无意间翻看自己智能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自从用了智能手机,约莫有一个半月了,起先十来天,还有村里人给自己时不时打个电话——锐锋啊、承恩啊、铁锁啊……再往上拉,好几天没见动静,偶尔是家里人打来。到这十来天,竟没有一个村里人打来的电话!
自己还没死呢,先被人遗忘了。念自己这一生给村里做了多少的贡献,他们竟遗忘得如此决绝!老马沉重又悲哀地靠在椅背上,吸着凉气。
早年学峰上学没钱,自己给过他五十块钱作为赞助,五十块钱搁二十五年前,也是不小的一笔,后来他考上大学了出去了,还不还倒无所谓,只把别人对他的关心忘得一干二净。早年马挺做生意说本钱不够,朝老马借了一千元,年后老马若不是遇到事了真不好意思开口,一开口推推拖拖的,弄得很没意思!后来马挺赚了大钱,好像这桩事没发生一样!南头的江娃十几年前孩子得大病没钱去大医院,老马借了八百元,好几年后还钱时,八张百元绿票子里掺着两张假票子。
回首往事,别说自己当村长给村里修路建渠、引水灌溉、号召带头种果子……哪怕是左邻右舍找他帮忙写字的、谈事的、说亲的、做公证的小事,也多得数不完,可又有谁记得这些呢!人们把他对他们的私人帮忙看作理所应当,不感谢也罢了,时常还挑三拣四的!特别是最近五六年,老马好几次萌生撂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