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掠过林梢,带着荆南之地特有的潮湿与温热,却吹不散那近乎凝滞的死寂。
黑压压的上千号人,或坐或卧,或倚着疲惫的战马,无声无息待在空地上。
没有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连低声的啜泣都欠奉。
那一双双曾经或许锐利、或许灵动、或许充满生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
仿佛一路南下的风霜雨雪,刀光剑影,已将所有的情感都磨蚀殆尽,只留下一具具凭借本能支撑着呼吸的躯壳。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心悸。
这一路,太苦了。
为了速度,为了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兵,所有人都必须骑马,风餐露宿,星夜兼程。
没有马车可以遮蔽风雨,有时候,甚至不能小憩片刻来恢复精神。
即便是那位曾经名动天下,娇柔堪怜的佳人——貂蝉,也不例外。
此刻,这位昔日的绝代佳人,正紧紧抱着怀中的幼子吕霸,蜷缩在一处稍显干净的土坡旁。
她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
身上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泽与质地,血污、泥泞、汗渍反复浸染,干涸板结,形成一块块僵硬,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硬壳。
衣袖、裙裾多处磨损破裂,露出里面同样脏得变成深褐色的内衬。
那一头曾经如云如瀑的青丝,如今枯槁杂乱,沾满了草屑尘土,随意地贴在脸颊、颈侧。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她的手。
那曾经十指纤纤,如玉笋,如春葱,拨动琴弦能引百鸟,轻摇团扇可惑英雄。
如今却如同老妪般,布满褶皱、裂口与污垢,死死地、却又无比温柔地环抱着自己的孩子。
“水……快拿水来!”
貂蝉呆滞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带着哭腔的急呼,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她怀中的吕霸,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小小的身体软绵绵的,已然昏迷不醒。
一旁的樊稠,赶忙接过水袋,快步递了过去。
貂蝉顾不得自己干裂得嘴唇,颤抖着将壶嘴凑到吕霸毫无血色的唇边。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母兽般的哀鸣与急切。
“霸儿,喝水!”
“娘在呢!霸儿,醒醒!”
“你看看娘啊!”
清水顺着孩子的嘴角滑落,浸湿了脏污的衣襟,却未能唤醒他。
貂蝉愈发慌乱,不停地呼唤,手指无措地抚摸着儿子冰冷的小脸。
一路上的惊险颠簸,以及看着孩子受苦而产生的恐惧,早已榨干了她最后的心力,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掐他人中!快!”
旁边同样疲惫不堪,但尚保持清醒的张济提醒道。
貂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照做,那布满污垢与伤痕的拇指,用力按在吕霸的人中穴上。
她的眼神死死盯着孩子的脸,每一个细微的颤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男人们围在一旁,屏息凝神。
樊稠、张济,还有段煨、胡轸、崔勇等西凉旧部,以及刚刚接应到他们的刘誉、沐悠悠、梁兴、李蒙等人,此刻都揪着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极长。
终于,在貂蝉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吕霸小小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眼神初时迷茫、涣散,但终究是睁开了!
“醒了!小公子醒了!”
有人低呼,周围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几口水小心翼翼地再次喂下,吕霸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但这番动静,反而让众人心下稍安——总算是活过来了。
貂蝉瞬间泪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