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当宁卫民再重新走进废品收购站的时候。
刚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一触即发的冲突气氛,已经全然消散了。
他成了全场唯一趾高气昂的人。
已经再没人敢于在他面前刺毛儿炸刺儿了。
包括朱大能在内,他们几个人无不露出人畜无害,又略显尴尬的笑容来。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
关键就在于这辆压轴的道具——汽车上了。
虽然只是一辆相当简陋的型军用吉普车。
但由于这年头,是没有私车的。
这两汽车在朱大能他们的眼里,就代表了一种至高力量的威慑。
虽然朱大能他们并不十分清楚国家干部具体待遇问题和配车标准。
可他们如同这年代大多数人一样,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概念——汽车就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既然宁卫民坐着汽车而来,还能让司机老老实实按他吩咐的去做。
那再和他的穿着、气质、举手投足牛哄哄的做派联系起来。
无疑就很容易形成一个具有说服力的逻辑证据链。
使得他们深信不疑,宁卫民是大有来头的人,至少也是家里很有背景的主儿。
他们可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又是有家有业的主儿,都觉得这样的人招惹不起。
再说了,人家的司机还等在外面,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证啊。
万一宁卫民要有个好歹,这司机还能善罢甘休嘛。
兴许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们都送进局子里去。
所以他们就是再混蛋,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宁卫民做什么啊。
心里全都在后悔不迭,自认晦气呢。
而作为宁卫民来讲,其实也正是因为吃准了这一点。
他就知道朱大能他们只有欺软怕硬的本事,只敢跟那些明显不如他们的弱者耍威风。
才会不惜成本,煞费苦心的准备好一系列道具。
给他们演了这么一出与果戈里的《钦差大臣》如出一辙的戏码。
应该说,事实证明,这药方子算是开对了,效果相当不错。
曾经在宁卫民面前凶神恶煞,耀武扬威的暴徒们,此时再不复当初的蛮横无理。
反倒是人人带着一脸毫无脾气的可怜样,由着宁卫民随意挤兑。
尤其是朱大能,赔笑作揖,就跟他的奴才似的。
“怎么着?咱们接着来吧,你们谁先动手啊?让我也痛快痛快……”
“别别,您别这么说啊。误会,这儿绝没人敢动您一根儿手指头。”
“哟呵,怂了?我刚才还真把你们当汉子来着。这也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当头儿的,给他们做个表率吧……”
“不不,其实刚才我们就是开个玩笑,真没想跟您动手。您别吓唬我,我胆小。”
“不是吧?你还胆儿小?我可听说,你们劫道儿的时候挺横的呀。还要给我那小兄弟脑袋剁下来,威风得很哪。”
“瞧您说的,我们哪儿敢杀人啊。跟您实话实说,我们也就是吹吹牛的本事。就您那小兄弟,我们一个手指头可没碰着。倒是我们俩兄弟,让他伤的不轻。您看看啊,这鼻梁子贴着呢,这胳膊还吊着呢……”
“哟,那照你这么说,是我该代我那小兄弟儿跟你们赔礼道歉呗?是他不对,他错了。是他求着你们劫他,他应该让你们随便折腾他就对了呗……”
瞧这几句话说的,简直烧鸡大窝脖啊!
朱大能他们几个差点没被生噎死。
他互相瞅着,谁不知说什么好。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