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阴,隐隐有下雨之势。
戏班子来的人是老旦,她年岁有些大,头发青黛,眼睛有神,一张脸窄长,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华。
“二姑娘,”老旦道,她问安李毓灵,见李毓灵坐于廊下摇椅中闭目养神,在心里揣度着这位到府许久却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姑娘,“您今日想听哪一章?”
李毓灵听见了她的话,光听声音只觉婉转动听,她微睁开眼,等了两秒,缓缓道:“从头讲罢。”
头儿?
老旦心中有了底,再看向李毓灵时,胆子大了些,唱戏者眼睛灵动多情,望向李毓灵虽是打量,但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可惜李毓灵眼睛不好,她看不清老旦眼里的情绪,蔻枝不如枣冬心细如发,也没觉察到。
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垂下眼,手指在身上盖着的棉薄毯轻轻摩挲,有两缕长发落下,垂在脸边,将她的整个姿势多添了两分柔美。
她看起来有些脆弱。
老旦开始念了。
不需要唱腔,只是将牡丹亭念一遍,就费不了多少功夫。
牡丹亭一共五十六篇章,老旦来时李毓灵刚用完膳,从那时开始念词,到中午,太阳没有露出一丝身影,反倒乌云更加密布,这时就已念了一半儿。
老旦念了一上午,嗓子有些哑,不过瑕不掩瑜,嗓音依旧婉转,如常鸣的黄鹂,一直高展歌喉。
李毓灵的神情一直很淡,她仰躺在摇椅上,风一吹,头发乱动,衣诀翩翩,风微冷,但舒适,身上盖着毯子也不觉得冷。
廊下遮风,吹到李毓灵面上只余微风。
可院中所站之人顶着冷风,声音偶尔会发颤。
李毓灵睁开眼,像是听够了,将枣冬喊了来。
枣冬今日忙着洒扫葳蕤居,所以李毓灵才会在廊下躺摇椅里。
老旦声音不停,她唱得着实有些疲惫,站了一上午,没喝一口水,腿酸人也有些疲。
李毓灵让枣冬先带老旦下去喝口水。
“用完午膳再唤她来。”李毓灵道,“我今日就想全部听完。”
老旦离去时听到这一句话,脚下踉跄了一下。
她口中有些发苦,却无处可诉说。
“姑娘,”蔻枝端上来一碗甜酪,在李毓灵耳边悄悄说,“打探过了,府中爱听戏的独姑奶奶。”
蔻枝话中意有所指,态度已经明显。
但李毓灵却摇摇头。
一个爱听戏的,让戏班子里的人过来打探葳蕤居的消息,太明显,那还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来葳蕤居,当面来看。
若真是李晚这样做,要么就是她太蠢,要么就是她把李毓灵看得太蠢,李毓灵上次见到她这姑姑,还是前日的家宴上,李晚说话不多,几次开口都是冷嘲热讽,她谁都怼,怼吴氏,怼江氏,怼李晟,怼李昱,连老太君都怼上两句。
小辈上,除了李琨和与李毓灵,还有那连话都不会讲的李璋,几乎都被说了。
李毓灵对她这位姑姑的攻击力也是有了认识,且她说的还都是有理有据的,让别人有口难言,活生生被憋得脸都红了。
而这位嘴不饶人的姑姑的夫君,也就是李毓灵的姑父,她倒是一次都没有“见”过面,似乎是开席后才姗姗来迟,一来就钻入男席那儿,没有来这儿拜见。
这倒是怪了,李毓灵心想她这祖母可是个重规矩的,严苛到院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房中的物什,婢女的个数与礼仪,她都格外重视。
孔夏瑶早就在孔家跟李毓灵说过这些了。孔白氏为了避免她回到太傅府来在规矩上被人说,那些日子李毓灵过的可是辛苦,最开始身上有伤动弹不得就听孔夏瑶跟她讲,后来能动弹了,就下床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