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个早晨,天已经大亮,和煦的日头照在窗前,林延潮已是早早起了,在案前用功,这是他每日固定不变的功课。
读书声回荡在家里的小楼上。
昨夜从吏舍偷溜回家过夜的大伯,大娘的服侍下将公服穿戴整齐,这才迈步出门到衙门应卯了。而大娘将大伯送至门口后,自己也提着菜篮去早市买菜。三叔则是连饭也不吃,一大早不见人影,不用问就知道去岳家献殷勤去了。
林浅浅则是厨房里正在烧饭,张罗着一切,汗珠从额上一滴一滴地滑落。
至于林延寿自那日买田回来,他被大伯拿了当场暴打一顿后,林高著长吁短叹生怕这长孙,误入歧途,家业败在他的身上,又想他能用功读书有所成效,将来也能找个体面的活维持生计。
虽说将来林延寿可以顶替大伯的役职,但衙门里的差事也要人八面玲珑,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后来林延潮托林垠,给林延寿寻了个馆,找了个新先生。这新先生治学严谨,还是廪生,林家一家就寄希望在他手上能把林延寿调教好。从此林延寿又入馆读书,除了朔望日外,都不回家。
而林延潮按照早先定下的日课,每日静心读书。
正是关了门,闭了户,把截四路头,正是读书时。何谓四路头,人心纷扰要长要短皆是路头。
这句话是朱子说的,强调读书时。人先要静。
如何静?无论是心学,还是理学里,都讲究静坐,用静坐来当作日课。以此养静。
林烃也在信里提过让林延潮每日静坐一个时辰,作为功课。
林延潮照做过一段,后觉得用静坐来养静,效果如同道家里说的,水火煮空锅。好比是功课是用了,但是没有实效。
林延潮将自己读书心得。在给林烃的信里面写道。
诚然初学养静,以静坐颇有成效。但以静坐为日课,实本末倒置。若是整日默坐,何如尧舜禹治历明时,诛四凶,八年于外。何以商汤周武救民水火?何以能如周公坐以待旦,辅幼君,诛管蔡?何以能如孔子周游四方,欲将其道以济天下?
林延潮在信里还写到,静坐乃是禅宗的学问,读书人可以拿来学,平日心烦的时,打坐排空思想,调理思绪可以,身体不好。以静坐养身也是可以的,但是若以静坐当作功课,来作学问就不行了。
比如很多儒生,以静坐修身是不错,如佛道中人般。但是佛道是出世的,而儒家宗旨是入世的。若是一味修身,最后只能落个‘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结果。
读书若不能拿来经世致用,那就是一堆废纸。
不过林延潮除了静坐之外。大体还是按照林烃所教的读书,每日持静敬二字,两个月来也是饱览群书,手不释卷,经史子集皆读,而另一边著书,也是将《尚书古文疏证》写完了一半。
林浅浅这时已将饭煮好了,她也知林延潮读书不读到尽兴,是不会下楼吃饭的。
当下林浅浅将林延潮和自己饭菜装好,稀粥装了一碗,配菜和馒头鸡蛋装了一盘,然后放在厨房的蒸炉旁,不让饭菜凉了。
擦完灶沿,穿着厨裙的林浅浅一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前,看着灶膛里未熄的柴火,双手托着小下巴,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林延潮自决定明年乡试以来,读书更是勤奋了,平日很难与他说上几句话。两人唯有吃饭时才能聊天。一般来说林浅浅都会宁可等一会,就为了吃饭时能聊上几句。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都是暗了,而日头也是越来越高,林浅浅不由皱起眉头,顿足道“书呆子,又读得放不下书来了。”
林浅浅走出厨房,但见窗台上林延潮正手捧着书苦读的样子,想上去催促的念头又压了下来,生怕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