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看了过来。△↗,
那人笑着问道“林相公的诗集,我等断然是要看的。”
另一人笑着道“你有所不知,林相公不擅诗赋,这是众所周知的。我猜大概是文集吧,林相公的文章有苏韩之韵,若是刊售定可一读。”
林延潮心知在此,也算是一个求关注的好机会,当下道“在下著书并非是诗词文集,而是几年来读尚书的心得。”
听了林延潮这话,众人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几乎就是注经了。
要写这等大作,没有几十年的经学功底,广泛涉猎经史子集,你也敢写?或者说你也好意思写?
而眼前这位十五岁的生员,竟敢说写一本读尚书的心得。
众人大部分都是在质疑,若非方才对林延潮有很有好感,恐怕不少人要喷之了。
一名书生不解向林延潮问“你为何要注书经,不注他经?”
林延潮答道“书经,乃六经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在下以为欲贯通五经,学易,若欲挈领五经,学书。”
那书生听林延潮之言,微微点头。
一名穿着襕衫的秀才向林延潮问“书经,精微不如易,文赋不如诗,义理不如春秋,庄重不如礼,你有何心得可言?”
林延潮暗暗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死读书的。当下他答道“未见得,尧典立叙事之骨架,禹贡开百世地舆之学,洪范乃五行之宗,大禹谟之十六字心传,更为圣圣相继。代代相传之学,你岂可薄之,真愧为读书人。”
这名秀才听了林延潮的话后,顿时掩面,羞愧退下。
一名老儒当下发难道“你治尚书以何为本?”
林延潮道“回老先生的话,天下兴衰治乱。古文今文多有伪篇,因文字变迁而沿误的文句不知多少,故而我取开成石经拓本对校。”
那老儒听了捏须点点头道“善。”
一名儒生一直不说话,这时候站出来问道“古文尚书疑为伪篇,你该如何作?”
林延潮道“先疑古,再重建!如尧典,皋陶谟,禹贡,非成书于上古。而定于春秋。”
林延潮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古文尚书疑为伪篇,乃是当今治尚书每一名儒生心底的大疑团,一千年来不少读书人提出疑问,但却无一人拿出证据来指证。而林延潮竟然笃定的一口证实了,难怪他们不信。
众人当下又与林延潮问难,但没有一人问得倒林延潮。
一名儒生向林延潮作揖道“书经之难。不亦于易,汝不过十五六岁少年。若真要说有什么建树,一个字难,除非汝是生而知之者,当然汝治书经定在我辈之上,到时书稿一成,吾一定拜读。”
林延潮对儒生拜读道“仓促而作。不敢谈精思,到时有谬误之处还请兄台指正。”
听了林延潮的话后,众人当下纷纷告辞。
出来时,众人不免谈论一番,有人讽林延潮不自量力。好高骛远。
也有人叹林延潮其志之远,若是著书而成,真能有几分以今日之思代古人之想,那么这本书也不算白写了。
大多数人心想,还是让林延潮先去写吧,写出来后碰碰壁,免得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嘲笑也并非都是恶意,在他们看来年轻才子遇一遇挫折也是好事,这算是一种打磨,玉不琢不成器嘛。
林延潮从安泰楼回到家里后,将反正众人的话,理了一遍,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年轻了,若是三四十岁的大官,或者是五六十岁的老儒生,写这书就没有人敢笑话。
要知道咱们的首辅张居正,为了给当今天子读书,写了一本尚书直解,作为小皇帝的日讲宫内读本。
林延潮心想,眼下自己若是再年长十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