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至公堂乃十三檩五脊悬山顶,琉璃筒瓦屋面,远远望去规模宏大。
在王世贞身后的壁上,挂着至圣先师的画像,但见孔圣人一副拱手而立,沉静肃穆,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堂上众举子。
王世贞笑着与诸位官员问对林延潮的看法。
既是王世贞亲点的林延潮,当然需给他面子,当下有一位官员奉承地笑着道“解元郎天庭饱满,一看就知是聪颖之辈,总裁真是慧眼独具。”
不过大多数官员却是沉默不语。
这一刻早有眼尖的人看出,看来取林延潮为解元的事,似乎考官们之间不那么统一啊,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王世贞向林延潮问道“听闻你在文场时病了?以至放榜时,无法前来。”
林延潮道“回总裁的话,弟子三场之后确实感了风寒,劳总裁挂心了。”
王世贞道‘那也不易了。‘
这时一旁一名考官突然道“总裁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解元郎,不知可否?”
“问吧!”王世贞点了点头。
这官员看向林延潮,板着脸道“本官问你,听闻你一个月前,曾作一本书叫《尚书古文疏证》可有?”
这完全是一番质问的口吻。
林延潮道“回大人的话,是弟子所写。”
考官怫然道“小小年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也大言不惭,敢质疑古人。若是本官早见此书,断不取你,真以为读了几年书,就敢立言呢?”
林延潮听了此人话,知对方乃同考官,也就是取了自己的房师。按照官场上规矩,此人是自己老师,有权如此斥责自己,否则换了别人这么问,也会婉转几分,不会直称你,至少敬一声解元郎。
而一旁其他数个嫉妒林延潮举人,听了这话顿时幸灾乐祸。林延潮如此狂妄竟立言质疑古人,这样人怎么配取了解元,真是恨不得立即罢了他才好。
与林延潮同乡的举人里,也有一两个看过林延潮的尚书古文疏证,当时觉得此书是胡说八道,大言不惭。甚至说出拿来垫桌脚还觉得薄了的话。
这些人微微低笑心道,犯傻了吧,叫你吃饱撑写什么书立什么言,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准还要丢了解元呢。
事实上,当初填榜,当林延潮名字列出时。待得知林延潮并非是老儒,而仅仅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时,本来一直推举林延潮为卷的众位考官,也是一片哗然。
大明虽有举神童的传统,杨廷和也有十二岁中举的神话,但是十五岁的解元,真心还是头一遭。
你要举神童,那也要是真神童才行,若是才不附实,将来传出去就成了笑话。
众人都是不敢贸然破此天荒,反而建议将林延潮降格录取,甚至有人建议效仿当年张居正那般,故意将其落榜,以多加磨砺,好成大器。
但陶提学却竭力保举林延潮,直接道,诸公未揭名,推此子文章为第一,为何揭名之后,却是不敢坚持己见了。如此与以貌取人有何区别?
之后陶提学还拿出林延潮履历来给众人看。
众官员看林延潮的履历顿时没话好说,十四岁进学,场场皆中,县试前十,府试第一,院试第二,为学一篇古文,福建每个蒙学少年必读,而之前岁试名列一等,地方乡举其为贤良方正,朝廷嘉奖。
这样的履历不称为神童,什么是神童?
众人这下才心服口服,中举可谓实至名归,取了解元,众人才觉微微拔高而已。
最后王世贞拍板道,诸公本是举此子为第一,眼下迫于外人之见,而改其名次,这与曾参杀人有何两样。
于是王世贞,陶提学力排众议,仍如旧议将林延潮定为解元。不过不少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