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两放在眼前。
林延潮觉得有些烫手,当官以来还没收过这么大一笔钱了。
说实话,林延潮是丝毫不缺钱,老家倾银铺,生药铺一年都能给自己两三千两的分红。只是这笔钱都是入了林浅浅的囊中,林延潮拿不着而已。
俸禄对林延潮而言,全部加起来差不多一年一百两。京官开销巨大,如王世贞在笔记里说的,也不过一年花个六七百两,当然了这是紧着过日子,如果是松着过日子,一年一千两富裕了。
前一阵,林延潮刚入账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两年足以不愁了,而眼下顾宪成一口气给自己送来两千两。
前几天自己刚经历了锦衣卫那档子事,正是心有余悸呢。
林延潮正要拒绝,顾宪成似知他的意思,当下道“这笔钱是户部的部费,经堂部大人手批的,衙门里还是开了票的,此事就算拿到天子面前,天子也没二话。”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个我服,行个贿都能开个发票,咱们大明官员真心溜溜溜啊!
如顾宪成说的衙门部费,那是官场有名的陋规。外官办事,要找户部衙门,比如批个条子,向要户部要钱,自是要与户部衙门上上下下打好关系。
这换到现在官场来讲就是‘跑部钱进’四个字。
跑完关系,这钱还不是你的。
到了明朝,已是行(协和)贿半公开化,半合法化,上上下下都有一个固定规矩。
比如这钱批下来了,朝廷答允给你十万两银子,户部如果只截留你个一万两,那说明你手眼通天,在户部里关系很硬,人家只敢收你一成。而这截留的一万两银子就称为‘部费’,这钱最后当然是落到户部衙门里各个官员,经手书办腰包里。
而顾宪成给自己这笔钱就是从部费里拿的。
这是为什么?因为户部也要向上级衙门行贿啊!而内阁妥妥的就是户部的上级衙门。
林延潮道“顾年兄,我非别的意思,等东房有了掌事中书,在下还是要还权的。就算赞不设掌事中书,用不了几个月,我轮直内廷期限一至,就要回翰林院修书的。这笔钱,我拿了怕是受之有愧。”
顾宪成长声一笑道“原来宗海有此担心,你这么说就是太小看张司徒了。正所谓泰山不可丈尺也,两千两银子,对于大司徒而言,不过是手指里露出的一条缝,不值一提。”
林延潮知规矩如此,于是也就叹了一声道“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本林延潮还想补一句,下不为例的,但转念一想,这话太假,那就算了。
林延潮收了钱,顾宪成一笑,转头四顾打量了一番林延潮的宅子,以及屋中摆设,然后道“宗海,你过得也太清贫了,浑不似朝廷重臣,为官不可太贪,但也不可太过清介啊!”
林延潮笑着道“谢年兄之言,在下倒是习惯了。”
顾宪成叹道“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宗海真君子。”
二人说到这里,聊开了其他话题。
顾宪成与自己提及,他在户部里与主事星,姜士昌二人相善。听着二人名字,以及正在眼前的顾宪成,林延潮不由想起日后影响了整个明末的社团组织,不对,应叫社党。
顾宪成与林延潮聊了一夜,林延潮几乎以为他要聊到第二天早上了。可是半夜时顾宪成却突然告辞,林延潮见这么晚了,要留顾宪成住一晚,但顾宪成坚决不肯,扬长而去。
林延潮见顾宪成如此,只能理解为‘名士多怪癖’。
第二日,林延潮至内阁上班。
林延潮到了诰敕房后,几名东房中书本是在聊天议事的,见了林延潮后一并拱手行礼,这完全是下级参见上级的架势。显然他们也知林延潮协理东房之事。
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