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
京师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风雪,到了快天明时,仍是未停。
在这时候,就算再勤于生计的百姓们,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也会偎在自己的暖坑上。
但身为一名朝廷京官,却不得不早早上朝。
洪鸣起已是六十多岁,对他这个年纪而言,上朝自是一件辛苦之事。本朝虽有天子优免老臣早朝的恩典,但那属于位高权重的大臣才行。
作为举人出身,至今仍是穿着一身青袍的,刑部主事洪鸣起而言,当然不在此列中。
洪鸣起二十余岁就中了举人,会试连续落第三次后,就去吏部侯缺。
举人出身当然不比进士,混了三十几年,上面没有人照拂,数进数退,最后官至刑部主事,几乎已是仕途的极限。
不过洪鸣起人老心不老,总觉得能再进一步。海瑞也是举人出身,能官至应天巡抚,他也想最后求个外放。
正常升迁肯定不得其途,身为刑部主事的他不愿意将精力放在繁杂的刑名上。他时刻关注朝堂之事,平日好弹劾时弊。
洪鸣起下了轿子,下人给他加了一件寒衣,然后撑着伞随他进入皇城。
洪鸣起走在路上,见到几名相熟的官员,几人相互作揖。
“洪兄!”
“李兄!”
“哈哈,昨日你一封弹劾奏疏,可谓是一纸动京华啊!”
听了几位同僚的夸奖,洪鸣起心底不由得意起来,面上只是矜持地笑了笑反问道“什么奏疏?”
“还与我掖着藏着,眼下京城里谁不知你弹劾林三元的奏本。”
洪鸣起恍然道“这事啊。”
众官员笑着道“是啊,是啊。”
洪鸣起正色道“老夫一生谨持名教,君君臣臣不可乱,三代乃是先圣,林三元拿之与刘邦,李世民这等窃国奸贼相较,实是太过,如此为学不正之人,身为日讲官,岂非延误圣学。”
这弹劾的事,洪鸣起是谋定而后动,从理学名教指责林延潮无可厚非,另外批评错误,也可彰显自己的正确,最主要是他听说,林延潮与张居正不睦。
而且几名大臣都弹劾了,他与马御史也是相熟,招呼一声就跟着弹劾了,纯熟凑上一脚,风险比较小,如果能完成最后一击,无疑能替自己扬名,最后当然他也有笔痒的意思,想在奏章上炫技。
几名官员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洪兄之文笔在刑部可算事一流的,奏章之言可谓是句句惊心,字字胆寒。”
“不过是叫乱臣惊心胆寒罢了,我等忠贞之臣只会拍案叫绝。”
“正是,正是。”
几名官员附和道。
“看林三元来了。”
洪鸣起转过头去,但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官员,单手撑伞缓缓地走在广场之上。对方披肩下,那大红色的斗牛服,无疑令洪鸣起,以及几名身旁的官员眼红。
洪鸣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青袍,自己六十多岁尚不及一年轻后生,朝廷真是薄待老臣啊!
这时林延潮目光掠过这里,然后停步将伞交给随行下人,遥遥地向几位官员作揖。
洪鸣起等几名官员也是回揖。
待林延潮走后,几名官员道“或许林三元还不认识洪兄,否则就不会与我等作揖了。”
洪鸣起冷笑道“换了旁人或许,但你们忘了,林三元有过目不忘之能,怎会不知我是谁?哼,真是王莽恭谦未篡时,此人此刻为日讲官尚且如此,他日若位居重臣,必是国之奸贼。”
听洪鸣起之言,众官员都是心道,这话无理取闹嘛,若是林延潮不作揖,那你不是更可以说它,不知礼法,实为名教之贼。
此刻林延潮一边走着,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