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延潮看完揭贴后,心底一喜,片刻后面上却流露出忧虑之色。
张四维察言观色道“宗海,心底有什么迟疑,不妨与我说。”
林延潮垂首道“回中堂的话,侍生官微言轻,又没有施政的经验,焉能列席与诸位廷臣一堂共议朝政,此实不敢当。”
张四维听了淡淡地道“你也不必太谨慎,所谓夫爝火之光,岂胜于列炬?众人之见,必广于一人。朝廷的廷议在于集思广益,而不在与议者官位高低。”
对于张四维这碗鸡汤,林延潮唯有整碗喝下,然后恭敬地道“中堂所言,真发人深省,侍生所见实在太片面。”
张四维点点头“所以宗海不必以自己官微言轻而担心,你之前办事功刊时,于文教之事,是很有一番见地,尽可在廷议时直言。至于你那些担心,实不必要。”
林延潮却道“中堂提醒的是,只是侍生不敢参与廷议,却不是因此担心。”
张四维一愕问“宗海请直言。”
“侍生侍奉于内朝,廷议乃外朝官集议,侍生前往廷议恐怕身份不和。故而侍生斗胆请中堂,免去侍生参与廷议之资格!”林延潮言道。
张四维听林延潮此言,不由讶然。
林延潮为何要拒绝参加廷议呢?
因自汉起,官员分内朝官,外朝官。
内朝官乃天子近臣,外朝官乃是宰相体系下官员。
到了明朝,内朝官属翰林,中书舍人这套班子,外朝则由宰相,改为了六部尚书体系下官员。
后来内阁大学士,挤掉了其他翰林,列席内朝官。
所以明初时,廷议后外朝官上呈天子批复的奏章,天子先拿给内朝内阁大学士商议。这也就是先廷议,再阁议。内朝外朝一致后,天子才会同意奏章所呈。
但这一制度后来又变化了,内阁权重后,尊于六部尚书之上。本来不允许参加廷议的内朝官阁臣,现在不仅可以参加,甚至能主持廷议。
后来官员默认内阁大学士可以参与了廷议,但朝廷的法度却没变。
林延潮身为日讲官,日讲官作什么的,为天子敷陈经史、回答天子咨询、兼记天子言行。
所以日讲官就是侍直天子的内朝官。
若林延潮这边参加了廷议,那边天子又对廷议之事咨询林延潮。
那么身处其间,林延潮该如何答呢?因为这一件很小的事,很容易就会让皇帝对自己生出间隙来。张居正更可以顺势将自己从日讲官位置上挪走。
林延潮向张四维恭敬地道“请次辅,免去下官参与廷议之资格!”
见林延潮再度陈言,张四维沉下脸来道“此乃笑话,揭帖已发,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林延潮道“侍生不知深浅,言语孟浪,还请中堂息怒。”
张四维斥了林延潮几句后,张四维方才稍稍温和道“此次或有疏漏,但揭帖已出,你唯有先赴廷议就是。”
张四维这么说,就不容林延潮更张了。
林延潮离开文渊阁后,董中书入内见张四维坐在椅上沉思问道“看这样子,似被林宗海识破了。”
张四维叹道“此子实在太谨慎了,真不似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董中书笑着道“那又如何?阁老一句话下,他还能不去参加廷议不成。”
张四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既已识破,以林宗海之能,必有弥补之法了。”
林延潮从文渊阁那离去时,左思右想了一阵。
他初时并没有预见到,这一次让自己参加廷议,是针对自己的阴谋。
但从张四维那拿到揭帖的一刻,方才了然。
也是,自己身为天子幸近,信任的大臣,这固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