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知署的签押房外的院子里。
天方热,酒也不需温,林延潮直接端起来就饮。
酒水入口甚软,易咽润喉,顺入五脏六腑,浑身通透。
一碗青红美酒入肚,清冽的酒水已是溅湿了青衫,这并非读书人饮酒仪态。
但此举也可看出,林延潮心中是多么的百感交集。
林延潮口中提及叶向高,林材,但心底却又想起郭正域,因为这话却又不能道出口。
当初将‘天下为公疏’交给郭正域时,林延潮是存了私心的,最后累及对方受杖。若非因为腿伤拖累之故,郭正域或许能有更高名次的吧。
所幸最后郭正域得偿所愿,金榜提名,没有被林延潮之事拖累。但林延潮口里若提出来了,如同在说没有因受杖之事,郭正域也能中进士,此非君子之德。
林延潮口中不说,只能心底为他高兴。
“就以此酒,遥祝各位好友吧!”林延潮说完将碗一搁,这青红酒入肚不觉,后劲甚足。
几人也是陪林延潮同饮,陈济川,展明都是江湖汉子,饮酒后胆气甚豪,至于陈行贵,张豪远多年行商也毫不逊色。
说话间,下人已是在院内摆下桌案凳子,院里几颗杉松正好遮荫。
这时院外丫鬟等捧着食盒,林浅浅穿着浅紫色的比甲,湖绿色的衫子行至签押房的院子来。
陈行贵,张豪远当下拱手作礼道“嫂子!”
林浅浅见林延潮喝酒上脸,不由眉头一皱,若非好友下属,说不定就要数落林延潮了。
林延潮见林浅浅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浅浅笑着走至林延潮身边道“方才你们命厨房备下酒菜,我想相公平日都不喝酒,怎么今日破例?问过才知是几位同窗高中。我想你们今日高兴,亲自下厨做几盘菜来。”
“难得,难得嫂子下厨,这定要尝一尝的。”
张豪远道“当年在司马家里时,嫂子的荔枝肉可是好吃了,那味道真是人间一绝。我每次多夹几口,嫂子都要拿眼瞪我,生怕司马少吃了。”
陈行贵,张豪远都是笑,林浅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张豪远连连赔罪。
说话间,大家都是回想起当年在林延潮家里读书的场景。
要么夏日炎炎,抱书于绿荫之下,身外竹林摇曳如涛。
要么夜色浸染,窗外小雨濛濛,持卷于如豆青灯下。
那等日子过得虽苦,但与现在在名利场中奔波而言,别是一种诗意的怀念。
林延潮想得出神,林浅浅与丫鬟从食盒里端出吃食来,有酱鸭,有红烧肘子,有红糟鱼。林浅浅道“这是从老家带的红糟,糟鱼与青红酒最配。”
闻言三人都是笑,陈行贵不由赞道“嫂夫人的心真细。”
丫鬟在桌上摆下酒菜,林延潮与他们于席间闲聊,林浅浅担心林延潮喝醉,又沏了了一壶武夷岩茶,并示意他不可多喝。
林延潮听了林浅浅的话,将酒杯搁在一旁,饮茶解酒。
一杯茶下肚,众人都是想笑而不敢笑,林延潮知他们笑什么,于是道“方才想起一会还有贺客登门,故而不能一醉方休。”
“嗯?贺客?”林浅浅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夫人的话,自要言听计从,不过停酒也并非全因夫人之故。”
说话间府门外鞭炮齐鸣。
外头一名下人手持大红喜贴入院笑着道“老爷大喜,大喜!”
众人都是讶异,陈济川问道“何喜啊?”
下人道“本府夏邑县彭家彭健吾今年春闱高中三甲第两百名,彭员外持贺礼在外谢老爷桃李之恩啊!”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都是大喜,林延潮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