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与官场一样都是波谲云诡,身处此境,不知不觉就会有什么将你拉入深渊。
林延潮经过顾宪成一事后,方才明白为何申时行都处在如此高位了,仍是步步小心,处事谨慎,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但无论如何,顾宪成给自己透了皇帝不愿自己入阁的风声后,他的心底多少对天子,申时行有些不满,话说回来,他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没有他们也没有林延潮的今日,这点事上林延潮也无从责怪。
所以林延潮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上表天子,告病在家。
‘没错,老子生气不想干了,你还要给我付工资’。
气话是这么说的,但林延潮知道朝堂上马上因为张鲸之事会有一场大的权力风波,这个时候自己能不搅合进去就不搅合,避开这是是非非,置身事外。
于是七月的时候,林延潮上表天子说了身子有一大堆毛病,要好好在家休养。
对此天子下旨允暂且给假,一旦病好立即回衙视事。
林延潮突然称病告假,又是在此大战在即之时。
申时行当下派了申九上门来探视,而林延潮没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将申九送去了。
几天后,赵南星也来林延潮府上探望。
在户部时赵南星与顾宪成就已是焦不离孟,现在又同在吏部任职。
赵南星同顾宪成是东林三巨头之一,在东林党内地位不输于顾宪成。而且赵南星还在朝堂上执政过。
当年张居正生病时,百官去奔走看望,而他与顾宪成,还有姜士昌三人不去。赵南星不仅不去,还写了一句‘二竖能忧国,千官来祝年’的诗来讥讽。
听说赵南星要来,林延潮于是半卧在塌上,脸上抹了些生姜水,一副养病的样子见了对方。
这时候赵南星刚刚守制完毕,回京后出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
在官场上吏部侍郎虽是三品,但能与各部尚书抗礼,而吏部郎官则与四品京堂相当。特别是文选司郎署官,手中的权力不输于其他各部的侍郎。
赵南星来到林延潮‘病榻’旁,抚须熟视一番然后道“宗海你没有病。”
林延潮点点头道“梦白,不要乱说,我确实病了。”
赵南星摇了摇头,温言道“某甫回京即听说了你与叔时失和的事,他说话直,性子又急,有些话你莫放在心上。”
林延潮道“叔时是我多年的挚友,我岂会因此小事怪他,只是有些分歧,并非言语可以消解的。”
“我明白,”赵南星点了点头道,“那么你这一次称病是不愿意夹在我等与执政之间左右为难的缘故,才退一步吗?”
林延潮叹了口气,赵南星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其实知道你称病的事后,叔时他也有几分悔意,但你也知他的性子,口上是绝不肯说的。”
林延潮道“无妨,叔时,无论如何林某心底都将你们视为朋友。但是恩师也对我恩重如山,此事还恕我不能帮你们了。”
赵南星闻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劝过叔时,你不参与是对的。”
“此去弹劾张鲸胜负难测,若是败了就是罢官夺职,甚至于戍边。当年张江陵夺情,吾师熙亭先生直言,结果被杖八十下诏狱,至今我仍想起老师拖着病体远戍凉州的样子。而今日我与叔时已抱成仁之心,他日朝廷之事还请宗海你维持。”
赵南星的老师就是艾穆,当年与吴中行,赵用贤,邹元标一起挨板子的人。
因为艾穆的缘故,赵南星与赵用贤,邹元标走得很近,同时政见更倾向于同情失意辞官的沈鲤,尽管申时行是他乡试老师,但他却从不上门交往。
顾宪成也因为赵南星的关系,与邹元标结识,然后慢慢与申时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