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狱卒对她的一举一动的过度紧张,蒋玉心中嗤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看着狱卒放下了桶和水,不发一声。
“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蒋玉淡淡地看着牢房外的一群人,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她垂下眼帘,掩于昏暗之中,让人看不大清楚。
出了牢房,一行人步伐一致地朝牢房的走廊,一步步走向同是黑暗的另一边,然后绕过拐角后消失不见。蒋玉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看着那行人渐行渐远,黑暗的那头可能代表着光亮,也可能,是连她也不能知晓的更黑暗的地方。
看着地上安静放置的粗胚的土瓷碗,里面装满的水波微微荡漾着满是清亮。
真要说起来,便是在冷宫里的那一段时间,蒋玉都没有如此被无礼对待过,重来一世的将近十年来,锦衣玉食着,她都要不自觉地想,自己怕是快要忘记这段最是屈辱的经历了。
不想,却还是如此深刻。
不是忘记了,只是早已被隐藏起来,融于血肉的最深处,无知无觉。
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有两分莫名的涩,还有几分甘甜,蒋玉心底无声地叹口气,猜测着这应该是直接从井水里打出来的,不然不可能有那隐约的腥味。方才那个送水的人,亦或者说是那一对人中的其中几人,应该是她的三堂姐姐蒋若素的人吧,总是不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羞辱她。
蒋玉不紧不慢地小口喝着,没有一丝该有的气急败坏之意,只是带嗓子里的那股似被火灼烧的刺痛感消失许多之后,才是面色不改的放下粗瓷碗。
看着木桶中的水面上不甚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现在的一副憔悴面容,眼角的细纹虽不明显,却也是真实存在着的,刚喝过水的唇也被溅了几分红润,轻轻勾着。头发蓬松凌乱着,只余几根细细的银簪摇摇欲坠。
这,是曾经的她,那个还是四六年华就死于火海以前的她。
蒋玉怔怔出神。
现在她能感觉到发生在她身边的这一切是这样的真实不作伪,真实到她都要以为这根本就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然的只是前世发生过的一个梦境,它是真实存在的,根本就没有梦中的那抹始终如影随身的虚幻之感。
就好像,现在才是确切存在着的,而她所谓的重来一世的京都近十年时间,都只是她渴望已久却终是触不可得的黄粱一梦,最美好的一梦。
陆芸的温和慈爱,蒋琛的无声守护,还有,蒋寄的明朗大笑。
种种景象在她脑海之中飞速变换,一颦一笑,说是不在意,却始终存在着。
记于心,融于血。
昏暗的牢房,此时却仿佛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无声无息。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空荡的牢房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蒋玉倏然回过神来,掩下自己刚无意识显露出的几分惶恐,指尖轻微地颤了颤,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怕。
害怕,自己在京华城重来一世所经历的那几年都不过是她心中的一份臆想,害怕,现在的自己对已经大权在握的穆连城根本撼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家大房一门又是她记忆之中的那样,她葬身于火海,身消形散,而爹娘与弟弟,如同她听到那般,于牢中畏罪自杀。
她现在,根本斗不过穆连城,也斗不过蒋若素,明知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她的父母弟弟,也许就跟她几个牢房之隔……
“听说,你想死。”
平淡冷漠的话,让蒋玉一时有些怔愣,抬头看了眼牢房之外挺俊站着的一身明黄的绣着五爪金龙锦袍的男人,当今大明的铁腕皇帝穆连城。
眨眨眼,强硬逼回了眼中无意识流露出的一股涩意,还有对眼前的男子一股快要掩饰不住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