暾出于东方,其色玄黄。
李恪微眯着眼,直视冬日灿烂的朝阳,一口咬掉手边最后一块象拔片,嚼巴着起身,向着远处山巅上那团火烧似的云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在他的身边,炭火方熄,余烬未了,庭院之中杯盘狼藉。
沧海君四叉八仰地躺在一边,身边横七竖八三个酒坛。他在打呼噜,呼噜声撼天动地,便是近在咫尺,李恪也以为自己听的是天边的闷雷。
“说来今天还要跟屠睢见面呢……喝酒误事啊。”
李恪嘟囔着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如在云端。
昨晚他与沧海君宵夜,不知怎的居然越聊越投机。沧海君惯例酒不停口,李恪也鬼使神差地首尝了酒味,记忆中,大概是饮了三盏?
李恪不怎么敢确定。
盏乃浅口酒器,形状似碟,照理说装不了几多酒浆。哪怕这具身体从未经历过酒场洗礼,哪怕蒸馏酒较这个时代的酒醉人得多,三盏也不该是把人放倒的标准。
然而事实却是,他断片了,大冬天在院子里躺了一夜,日出方醒,满身酒气,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摆明了正在宿醉的状态。
“喝酒果然误事啊……”
李恪像个老人家似地碎碎念,敲开舍人的房门,令他准备米粥,架盆烧水。
一个时辰后,泡了澡,饮了粥,浑身上下一片暖意。虽说还能感到一些微醺,但神清气爽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李恪一身崭新玄袍,外罩着黑纱似的氅衣,端坐在铜镜之前,任由漂亮的舍人之女红着脸将湿漉漉的长发盘髻,束上玉环。
“公子,蛤蜊请见。”
“进。”
蛤蜊推开门,垂着手靠近李恪,自怀中取出一方木简,双手递上。
李恪瞥了一眼。
赵武安牧之嫡嗣,雁门学子李氏恪请见百越将军屠公
工整的字迹由秦隶书就,看内容,大概就是李恪要蛤蜊递送的那份拜谒。
“看笔迹,应当是禄代笔的吧?”
蛤蜊轻轻点头“臣读书不多,唯恐镌写不洁,疏漏了礼仪。”
“确是一份合礼的拜谒。”
拜谒的目的是为求一见。一般来说,要在其上书录自己的姓名籍贯,家世身份,并最大限度地抬高主家,让主家感受到请见者的尊敬和重视,只要具备了这几个要素,递上的竹简就是一份合格的拜谒。
不过,或许是酒醉未醒的原因,李恪就是不愿拘礼。他嘴上说着认同的话,手上却毫不犹豫把竹简一抛,随手丢进炭盆。
“简,笔。”
正在打理头发的舍人之女俯身一拜,退步出屋,不一会儿便端着案回来,案上刀笔简砚一应俱,毛笔吸饱了墨,理顺了锋,端端正正搁在笔架,随取随用。
李恪轻轻颔首“谢过玉姝。”
舍人之女嫣然一笑“分内之事,贵人又何须多礼。”
“劳烦玉姝继续为我整理发髻,我一会儿有个重约,怠慢不得。”
舍人之女好奇道“不等贵人书写完毕么?”
“区区几字而已,不妨事的。”
“唯。”
……
不久之后,李恪亲手所书的拜谒便由蛤蜊送到了将军莫府,任嚣得屠睢亲卫所请,急急忙忙赶往后堂,一进门就看到屠睢对着一枚书简正襟危坐。
“嚣,你来看看,恪君到底是何意?”
“恪君?”任嚣不明就里地跪坐到屠睢对面,屠睢伸出手,将面前书简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那书简貌似是一封拜谒,可所书内容却又与寻常拜谒然不同,铁划银钩,字迹铿锵,其上不过区区四个字,用的字体还是赵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