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子推和孩子们走时的那一场雪格外的寒凉,凉得让冯锦心慌,令她缠绵病榻数载。可她舍不得忘记,好似那每一片雪花都在她心上镌刻了很多年。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他们送离了这个人心隔着千丈远的地方,让他们此后不必再如她一般胆战心惊、处处考量地过日子。纵然此后十数年两地相隔,她也从未后悔过。
那一场雪后,寒来暑往几度春秋,已将她乌黑的发熬白,也催促着年少的皇帝长大成人。
拓跋宏接过玉玺的那天,亲手扶着冯锦坐下,笑盈盈地与她许诺:“皇祖母,如今宏儿已经长大,前朝后宫已定,您从此以后就别再操心了。儿臣一定会让您安安稳稳,顺遂享乐。”
那是冯锦最后一次坐在太华殿的珠帘后头。
就在这方小小的宝座上,她辅佐了两朝天子。
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宫墙下,她从二十岁到四十九岁,几番离合,终究还是独自守着红墙碧瓦,数十年恍若一场大梦。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拓跋宏的身上,许久之后,悠悠点头:“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皇祖母也该去看看这大魏的山河锦绣,该去看看那些年少时来不及看的风景了。”
冯锦说罢执了卿砚的手,慢慢起身,从太华殿一步一步走出去。白玉的石阶上,她那身赤色朝服的裙摆一节一节地扫过,抚摩着这庄严肃穆的地方,柔柔地掠过这庄严背后几经兴衰的王朝。
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是熟悉的面孔,后妃们立在下首,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点缀着这冰冷的皇宫,让人透过她们瞧见了宫中许久没有过的生气儿。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初嫁那年,好像就在昨日,却又遥远得仿佛前世。
阳光自头顶四方的天空上洒下来,一时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冯锦再抬头时,瞧见天边的云彩上,好像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姑姑和拓跋浚。
他们向她招手,她努力地应着,笑出了泪。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她转向卿砚道:“姐姐,我知道我这身子走不远,别的地方也去不了。可今日又好像精神了许多,只想去摄政王府看看。”
卿砚听着她因常年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低下头掩饰着满目的心疼:“好,咱们去王府。”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一切都好像过去的样子,只是这回,不会再有福来小跑着过来开门,也不会有拓跋子推站在书房门口轻声唤她“锦儿”。
可眼前的所有,都还带着过去的影子,一刻也不曾逝去。
那间卧房,是她酒醉之后留宿,他守了她一夜的地方。
别院的小楼上,她看过他点起的满院花灯,听过他说要守她一生。
冯锦还记得那夜微风,她靠在小楼的栏杆上瞧着未燃尽的花灯,下定决心要与他离开平城,好好过完余生。
而当她从回忆中抽离时,沉默半晌,终还是握着卿砚温热的手,缓缓摇头轻笑:“姐姐,我这一辈子也许就是这样了。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如意,可又有太多的幸福叫人无法怨恨。可能......人活一世,所有的陪伴都只能是锦上添花罢。”
她站在院子中央,咳得脱力也舍不得离开,念念叨叨地要再走一遍王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太和十四年,大魏孝文帝拓跋宏年满二十三岁。
在太皇太后冯氏的长期严格教育和言传身教下,他不但精通儒家经义、史传百家而才藻富赡,而且积累了丰富的治国经验,亲政之后,得百官赞叹,得举国民心。
同年九月,冯氏病逝于平城,葬于永固陵。
拓跋宏哀伤至极,大哭三日,以汉人礼节为冯锦守孝三年,累谥其为“文成文明太后”。
百官劝慰,拓跋宏言曰:
“朕自幼承蒙太皇太后抚育,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