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落在他身上的,其中惊惧骇然几乎令人无法忽视,仿佛望着什么噬人恶兽。
不是她。
那就好。
然而那一瞬间的释然,却在下一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焦躁尽数湮没替代。
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难道杀了这帮为非作歹的流寇,获救的不应当是她们么?
双方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见他并无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提着染血的长剑于堆积的尸山之中静静地立着,女人似是回了神一般,连忙连滚带爬地自碎裂的水缸之中钻出,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幼女,一手死死捂着她的唇,一手托着她的身体,怀抱着女儿向着不远处浓烟翻滚、早已沦陷于绝望和死亡的村镇落荒而逃。
南门星面上怔了下,
随即无声地嗤笑。
怕他?
他竟然比那些烧杀抢掠的流寇还要可怕么?
为了逃离他的视线,她竟不惜抱着孩子再一次一头扎入方才艰难逃开的地方,自投罗网。
淡淡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在一片烈火与浓烟之中消弭了踪迹,他才冷笑着收回视线。
余光之中,却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纤细雪白、犹若仙子降世般与这炼狱格格不入的身影,逆着光踏着月色缓步而来。
南门星瞳孔骤缩,周身流淌的血液也似是在这一刻骤然冷却冻结,凝固在经络之中将他零星的体温无所顾忌地一点一点彻底抽离。
他太过熟悉她,如今哪怕是并未看清她的容貌身形,也几乎能够在一瞬间确定她的身份。
——正是那个夜夜入梦而来,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
她看见了么?
她看见了多少?
合该是惊慌的状态,然而心底那若有似无萦绕着的不甘与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末的委屈,却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得以安放的角落,如扁舟入港,安静地乖顺了下来。
几乎是一种凌驾于思维之上的本能,南门星喉头滑动,动作极轻地侧了侧脸,语气也很轻,染上几分辨不清意味的暧昧,在携杂着血腥气的风中逸散开来。
“阿姐,我很可怕么?”
温萝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潜意识告诉她,此刻的她不应当靠近他。
南门星的状态太过怪异,看起来分明是极为平静的模样,平静得近乎冷漠又凉薄,然而却隐约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暗处翻滚叫嚣,挣扎着想要挣脱这虚伪的静谧。
少年一袭月白色的素淡外衫之上浸染着尚未干涸的血污,宛若一朵又一朵妖冶瑰靡的曼陀罗在其上肆无忌惮地盛放,
他惨□□致的脸廓之上,零星的血渍犹若雪中幽然绽开的血梅,鲜活生动之余,却尽是腐朽诡谲的死亡气息。
在漫天升腾而起的浓烟与火舌掩映下,这是一种近乎破碎的、残酷的美感。
他仍旧存在于这世上,甚至就安然站立在距离她并不遥远的距离,然而他们之
间却似是间隔了无言的万水千山,
那些委屈与寂寞,尽数被他一口一口咽回腹中,化作大段的沉默与不经意间流露的再自然不过的笑意,从未向旁人倾吐过。
他自出生起便没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母亲,早已学会了如何懂事。
温萝只觉得心头似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深深吐出一口气“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说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一面重新抬步靠近他。
视野之中,少年浴血的衣摆顺着惯性向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掩下不动声色向后退避的长靴。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南门星身体也微微僵了下,不自觉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女人。
她与几月前惊鸿一瞥时所见的模样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