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司判书公事,名义上的三把手,职权大致等于秘书长的赵禹霖,坐在一艘船上,心情不佳地看着滚滚长江。
自从在江都城,他第一个出头唤醒了众人的美梦后,似乎在宣抚司的名声变得不佳,被上下大多数人嫌弃。
在江宁赴任后,大家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或投入到秦淮河,或投入敲诈勒索搞钱上。唯独他把热情和精力放在正事上,于是没多久就成从嫌弃变成了宣抚司上下的公敌。
就你能耐,就你勇于任事,大家都是闲着吃干饭的。那行,宣抚司上下所有的事,你一个人来做吧。
广安王似乎对他的不识趣也是非常厌恶。时刻体察主子心思的内侍们马上换了张脸似的。从毕恭毕敬变成高傲不屑,从前开口闭口称“翰林先生”,变成现在的“嘿老头”。
书办们也是阳奉阴违,推诿拖拉。
同事们多是冷嘲热讽,实际工作上采取不合作态度。
这让赵禹霖非常痛苦,但最痛苦和失落的是李浩的态度。
赵禹霖是李浩保举上来的。当初两人在京城里畅想东南局势,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恨不得立即飞到江宁,干出一番事业。
两人都曾经与王云有旧,又都因为王云带着王门一脉披荆斩棘,屡立奇功后,关系渐行渐远。
在王云和王门一脉的映衬下,赵禹霖和李浩一样,觉得非常得憋屈。
他们都觉得是自己时运不济,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两人在愤世嫉俗的同时,李浩呼朋唤友,广收门生,广推学问,大获孚望,用这些举措催促着时运快些到来。
赵禹霖却走得另外一条路,勤学苦读,努力积攒更多的学识,为时运到来做准备。
这一点,似乎为今日的意见理念分歧埋下了伏笔。
想着这些,赵禹霖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干脆推开舱门,出来透透气。
走到船楼上,爽朗的江风迎面而来,把赵禹霖从外到内都洗涤了一遍,也把那些烦恼一股儿地吹跑了。
现在船只跑得是江阴到松江刘家港的路。这段江面可能是万里长江最繁忙的一段。只见船帆如梭,往来如织。
漕船、沙船、板船、鸟船、飞头船、座船、哨船,在江面上如同来回飞翔的鸟儿,成群结队地掠过。
生长在江南的赵禹霖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上,装载的都是财富。它们就像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流向天下各处,带去那里所需的一切。
看着这一幕,赵禹霖觉得心旷神怡,说不出地舒畅。这时,几艘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船只,从眼前驶过。
“船家,那是什么船?”
赵禹霖指着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那是闸船。”船老大恭敬地答道。
“闸船?这船样本官以前没有见过。”
“回大老爷的话。这闸船还是这两年才出来的。”
“哦,船老大,你给本官说来听听。”
“大老爷,前两年东海商会和闽海商会合伙,组建了四海公会,开始南下跟西关商会争买卖。为了抢生意,四海公会花了心思造出这种船来,专门用来跑两广到两江的航线,而且还能直入珠江和长江水面。”
“哦,你说这闸船,能跑海,也能跑江河?”
“可不是。听说这闸船吸纳了泰西船船体修长坚固的优点,又采纳了咱们硬帆的长处。这船体大坚固,行驶快速。装得多,跑得快,驾驶简单,维护方便,还能装三十几门火炮,能打能跑。四海公会一年能造两三百艘,很快就把西关商会给淹了。”
说到这里,船老大有一种很惊悚的语气说道:“去年为了支援昱明公在安南讨逆平叛,四海公会,还有两广官府,一口气造了五百艘这样的船。大老爷,你过了泉州就能看到,海面上,江面上,全是这样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