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惠二字咬得很重。咫尺间赵胤一双鹰眸,泛起了雪亮的凛意和试探,逼得刘蕙浑身僵住,半分装傻充愣的余地都无。
刘蕙初始的惊诧迅速平复下来,心思转动,立马明白了话里深意是说杨胭那茬,她反而无声的松了口气,脸上挂起刚刚好的畏惧和坦诚。
“陛下这话说的,哪个女子愿意见着夫君一心多用呢,妾当然略有失意。但妾首先是皇后,才是人妇,陛下三宫六院也是多添子嗣,为祖宗社稷筹谋,妾又岂可为一己私心而步愚人后尘。只要杨氏安分守己,忠于陛下,妾这点容人之量也是中宫该有的气度。”
赵胤眸色闪了闪,放开刘蕙,眸底的寒意迅速褪去,又是那副病容怏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皇后言重了,你侍奉朕数十年,你的心性朕岂是信不过?只是自从敬元皇后没了,你就对后宫之事毫不上心,朕纳多少你都无所谓似的,故有方才一问。”
被话中某个名讳戳中痛点,刘蕙眉尖猛地一蹙,霎时心口都喘不过气来。
但她似乎对这种应对极为熟练,心绪转念镇定,跪倒,又是那番滴水不漏:“多谢陛下体恤。妾唯愿西周国泰民安,龙凤呈祥,千秋万代社稷永固也。”
赵胤勾勾唇角,这话听得舒服,转头看向刘蕙的脑门顶,缓声道:“你们刘家这么多年都只是个五品官?”
“官不论大小,只求造福民生,为父母官也,妾身母家已是感念圣上恩德了。”刘蕙恭敬的回禀。
赵胤闭目沉吟,他如何不知自己岳父母的家门,只是试探刘蕙的意思,好在从始至终女子的反应都没让他失望。
至少表面上,是合格的国母,那就够了。
潭洲刘氏,江南有头有脸的清流,书香门第也,官不算大,但深得民心。东周某日,其嫡女被南下务公的右相赵胤看中,带回盛京,封为侧室,宠眷不衰,后来沧海桑田,右相成了皇帝,侧室成了贵妃,再后来,又成了继后,改惠为蕙,世称刘蕙。
奇的就是这刘氏以前官阶不高也就罢了,自家女儿成了皇后了,还只是五品,一连二十几年了,还真就当得舒舒服服,半点怨声也无。
“朕当年初登帝位,国基不稳,恐外戚乱政,故一直冷落刘氏,受委屈了。”赵胤的脸色柔下来,虚手扶起刘蕙,下了决定,“二十几年了,刘氏的忠心朕也瞧清楚了,该赏,该升。”
刘蕙一惊,抬眸。
赵胤披衣下榻,取了案上的朱笔,往折子上落批:“来人,传旨:曹家陷害良家子花氏一案,准东宫和钱家奏。曹家居心叵测,胆大犯上,即刻,族罢官,抄家,当事者流放。从今往后,江宁织造不姓曹,姓刘。”
立马有中书舍人接了折子出去,寂静的深夜,暗流已经在酝酿,江南城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刘蕙跪下谢恩,啜泣着说些隆恩浩荡的话,赵胤正色:“刘氏入主江南,别跟曹家一样,脚落在这地界上,就把山大王认成真的王了。”
“妾一定提点家族,忠心侍君,绝不辜负陛下厚望!”刘蕙抹了把泪,再拜。
“很好,刘家就帮朕盯着点钱府。这次来江南,也不算完亏了,东墙垮了西墙又建起来了……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呀!”
赵胤心情大好,身子往被窝里一缩,便被绒团儿似的火塘烤得倦意袭来。
十一月,江南秋末初冬,霜凝寒天。
搅得江南风起云涌的曹家案终于尘埃落定。
曹家族罢官,抄家,一代名门分崩离析,潭洲刘氏迅速上位,据说曹家诸人迁出江南城时,没一个人送,因为官民都忙着恭贺刘家去了,十里八乡都是热闹的爆竹声。
荣辱更迭,兴亡谁定,年纪本就大了的曹由气急攻心,没几天就一命呜呼,而曹惜礼则失去了踪迹,但是多年后有人说见过他,在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