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闻汝多年尚未得道,想是还沉陷于悖谬之中。
“你若不改不弃,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罢了。
“但为今你公昭此题,求得此解。
“岂不是在扬谬?
“身为馆主,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这一席话,每个字都像是一块板子打在范画时身上,像是一根鞭子抽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的身形愈发虚浮,头也越低越下:“我……我……辞去馆主之职……退墨……便是了……”
“不在于此。”吴孰子指着题板道,“解题者是谁?”
“……我不知。”
吴孰子突然眉色一爆,如枯木裂皮一般吼道:“解题者是谁!”
至纯土木之气骤然迸发,全堂慌不敢言。
范画时更是骤然震颤,纵是书左等人尽护身前,大脑也像是被无数只**缠死了在挤压一样。
威压,困束,悖谬……
一切都是那么黑压压的……
就在这时。
彭!
藏书馆的大门从内被一脚踹烂。
木屑横飞之间,炉火尤盛。
说不清是儒是墨,是法是道的,真似学鬼一般的存在自那焚焰中燃出,苍望吴孰:“唯物家,檀缨,请谈。”
嗉……
满堂无声。
馆中墨众无不瞪目。
是檀缨?
三日连解三题,卧于藏书馆的人竟是檀缨?!
可他不是唯物家么?
凭什么这气比儒还儒?!
眼见此状,便是吴孰子如枯木树皮一样的脸也浅浅一颤。
目视着檀缨步步走来,一奉天墨者当即呼道:“无论你是谁,胆敢于此施道?快快敛气!”
“那又是谁先扬的气呢?”檀缨音声道。
墨者瞪目怒道:“巨子训道,由不得你评议!”
“我唯卫道,便轮得到你狺吠了?!”檀缨目空一切,稳步向前走来,走过了墨者坊人,走过了吴孰子,走过了书左,最后站到了范画时面前。
炉火渐熄,他的神貌也逐渐平缓。
那位烈火焚身战士,已化作躬身俯首的孺子。
“剩下的,交给我吧。”他柔声道。
嘶嘶嘶……
在这一刻,范画时思绪中那盘错的树根之中,伸出了一只手,扒开了一个口。
一只檀缨钻了出来。
现在,整个世界与他们无关了。
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他们明明一句话都还没说过,却又早已相伴阅尽了一切。
范画时只痴痴道:“我还没看到你的解答。”
“会是个让你满意的解答。”檀缨道。
“那么……然后呢?”范画时道。
“然后,我们一起走。”檀缨轻轻地抬起右手,“范馆主,可愿屈尊与我协论,应吴孰子一谈。”
范画时低着头,颤颤抬起了手,却有紧张地缩了回去。
“这样就很好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们,这已经很好了……”
“这个世界不止我们,外面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们,他们也如你一样,被吴孰和那些数字困束住了。”檀缨轻轻地点着头,“来吧,去外面,我们一起,破那障,看那光。”
“我害怕。”范画时说着,再次抬起手,稳稳地搭在了檀缨掌间,“可又不怕了。”
如此的局面下,两人明明应是初见,却恍若无人,默契得说起只有他们才懂的谜语。
这一幕搞得吴孰子的气都散了。
更散的还得是刚刚冲进馆的范牙。